《參尋：瀟城》第七章

瀟城

第七章

　　「你想問城裡的妖？」雲向天露出一臉古怪的表情。他沒想到衡無書居然會說出這樣的提議，這簡直就像是找黃鼠狼問雞的下落。

　　衡無書點頭，不覺有何不對，他道：「自然，城裡發生的事，人興許不查，但居於此地的精怪絕無可能不知情。」

　　夏芒不看好，有道「修煉化形者謂妖，據天地之氣者謂靈」，無論是哪種都是非常自我的存在，以好惡為行事基準，而人類，一向是牠們捉弄耍玩的對象。她說：「牠們不見得會告訴你。」

　　衡無書說：「不問怎麼會知道呢？」書生一臉胸有成竹貌，讓夏芒決定閉上嘴。無所謂，有人愛碰壁就讓他碰去，她也懶得阻止，反正只要能找到人就好，方法如何她不在乎。

　　雲向天卻不幹了，讓他主動去接觸妖怪，那不可能，他可還未遺忘昨夜被襲擊的記憶。

　　雲向天說：「兩位，說起來咱們的目的應當是送信吧！何苦攪和進瀟城的事當中呢？把信交由柳家兄妹，早早離城不是更好？衡兄弟可盡早往覡國去，夏姑娘也要去往樑國不是？」雲向天為了讓二人放棄，可謂絞盡腦汁，他平時只是憊懶動腦，實非蠢笨之人，此時勸說起來竟也有條有理。他當初在客棧會出聲應和，不過是打著尋伴進城兼助人的主意，如今助人未成，雲向天心底卻開始打退堂鼓。

　　他感覺到一行人的目標不知道從何開始變得模糊起來，究竟是在前鎮聽到傳言那會？還是從他們踏入這座城之後呢？

　　雲向天想不明白。

　　「雲兄說得在理。」衡無書點了點頭，雲向天聞言面上一喜，還未說什麼便聽衡無書話鋒一轉，道：「不過嘛，在下也有自己的考量，暫時不準備離城。」

　　雲向天的笑僵在臉上，他轉頭看向夏芒，就聽她說：「既答應了人便要做到。」

　　行了，徹底沒退路了。雲向天垮下肩膀，背影看去竟有幾分風蕭蕭兮之感。

　　「雲先生若有要事不如先離去？左右不缺人送信。」夏芒語氣涼涼，實在聽不出是為了雲向天好，還是在嘲諷他。

　　衡無書亦說道：「是啊，雲兄不必顧慮在下二人，但行無妨。」

　　這兩人一左一右說辭不同，但意思相近，均是讓雲向天別掛心於送信一事上，讓他既感勸慰又覺心緒不平。

　　難道他們真當他雲向天是會丟下同行人一走了之無情無義之輩嗎？

　　他故作嚴肅板起臉道：「你們說這什麼話？難不成我是那種眼看危險卻只顧自己安危的人？好歹咱們同路進城，自然也要一同出城才是，斷沒有讓你們冒險替我送信的道理。」

　　雲向天俊朗的容貌搭配上挺拔的身形，端是氣宇軒昂、玉樹臨風的絕好青年，正經起來還是很能騙到幾個小姑娘的，路旁的少女都忍不住回頭看了他好幾眼。那副大義凜然的俠士面孔擺不到幾秒，雲向天輕咳一聲忍住心虛道：「衡兄弟你看咱們能打個商量不？趁你們去問那當下，不如我再找附近人家打探如何？既不耽誤興許也能得到一些消息。」

　　衡無書倒無所謂，他思索片刻便點了頭。以雲向天那張臉，沒準還真能讓他打聽出些什麼。

　　夏芒那邊也沒問題，獲得兩人首肯，雲向天在心底握拳叫好，臉上忍不住露出些神色，在收到夏芒懷疑一瞥後，雲向天趕緊收住表情，挺直背脊，力圖展現出無動於衷的一面。

　　眼看要兵分二路，夏芒偏頭想了想，說道：「既然衡先生能問，那少我一個也不算少，我有些地方想去，不如就在這分開如何？」

　　衡、雲二人雖不知夏芒待去往何處，不過憶起她能一言說中宅內死人，想來也有幾分手段，便點了頭。

　　三人在路口分開，各自前往他處，約好稍晚在客棧匯合。

　　先說雲向天這頭。

　　他嘴裡說了要問人，其實心底一點想法也沒有，但話既然說出口了，總不好什麼成果也沒的回去，只能先挑了個方向走。

　　柳氏兄妹那兒是行不通了，連交好的柳家都不知情的話，附近人家也未必能曉得更多消息，再說雲向天不過隨便一逛，就發現好幾間院落是空的，大門深鎖，想問也找不到人可問。

　　怎麼辦是好？思索間，他不知不覺走到一處城門前，遠遠瞧見一行人騎著快馬，後頭煙塵滾滾，其中一人對著行路人大喊：「還不快滾開！沒看見我們葉公子要過嗎？」一群人揮舞著長鞭，驅逐行人，速度不減進了城。周遭的城民見狀了皆是一臉害怕得往道路左右躲，有人甚至顧不得擔子裡的東西，動作間幾顆猶帶點泥沙的瓜果從擔子裡滾了出來，在鐵蹄下迸裂四濺，騷亂一路延伸下去。

　　近了，才看出是一群衣著華麗的公子哥們，弱冠左右的年紀，騎著高頭駿馬嘻笑怒罵，渾然不覺，也不管是不是礙著了人，就在城裡放馬跑起來。

　　雲向天抬頭，湊巧與領頭的一位白衣公子對上眼，那公子一身白衣白冠白靴，連馬都是毛色雪白無一根雜色，上頭還趴著一隻白色貂兒。行到近處，白衣公子竟揚起手裡的銀鞭朝雲向天甩過去，鞭尾帶起獵獵風聲，尾上的鐵刺劃過一記亮色。

　　雲向天嚇了一跳趕忙舉起酒葫蘆擋下，交手時只覺虎口隱隱發麻，不承想這公子下手竟如此狠辣，憑他力道若不是雲向天反應快，打到了臉上怕是半張皮肉都要被扯下來。雲向天腰間那個模樣不起眼的葫蘆也頑強，不知是何材質打造，接了銀鞭那下竟沒因此碎裂。待他再抬頭，那行人早策馬跑得老遠了。

　　雲向天仍舊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猶記白衣公子臉上一晃而過的嗤笑輕蔑神情，實在不明白好好的自己站在路旁緣何遭此橫禍。

　　「小兄弟你沒事吧！」

　　事發位置接近城門，兩旁的門衛一邊喊，其中一人趕忙向他跑來，路旁餘人亦投來擔憂眼神。雲向天謝過門衛大哥的好意，門衛見他周身完好不像受傷的模樣，先鬆了一口氣，四周行人商販也像是習以為常，很快散了去。

　　「小兄弟當真沒事？」來者是一位身形魁武的大漢，穿著灰褐色鑲黑邊的門衛裝束，滿臉絡腮鬍，一手還握著長槍，他關切的看著雲向天，就見俊朗的青年笑了笑舉起手裡的葫蘆晃兩晃說道：「虧得老夥計替我擋了這下。」

　　「好！好身手！」門衛大喝一聲，朗笑著大力拍了拍雲向天的背。方才被其他馬匹擋住視線，他沒看見整個經過，只隱約見到葉紹峰揮鞭的動作，及割風之聲，接著便是周遭人的驚呼。本以為又一齣慘劇，沒想到黑衣青年身手如此矯捷，那鞭尾的速度何其快，他竟能毫髮無傷，似乎還遊刃有餘，這樣的青年才俊讓門衛忍不住起了結交的念頭。

　　只見他抱拳道：「在下周敞，乃瀟城戍衛之一，敢問俠士如何稱呼？」

　　雲向天亦抱拳還禮，回答：「在下雲向天，不過是一個偶然路過瀟城雲遊四海之人，俠士之名不敢當，周兄直接喚我名字便是。」

　　周敞一拍大腿道：「好！今日有幸認識雲兄實乃我周敞之幸！可惜我仍需守著城門，否則非得請兄弟你喝酒不可！」

　　雲向天聽到喝酒精神都來了，他撫掌笑道：「甚好甚好，素聞瀟城有好酒，周兄可得為我介紹介紹！」

　　周敞聞言大樂，道：「那有何問題？這城裡可沒我周敞不知道的好酒！」不知想到什麼，他的笑容淡了些，復又歎道：「不過近月來，酒喝起來的滋味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白幡刺目，看得連口裡的酒都變苦了，是以他好些時日沒與同僚去酒館作樂了。

　　雲向天默然。同周敞一起走至城門，他還有些事想問問周敞。城門邊另一位守門城衛朝雲向天點頭，經周敞介紹，這位面容黝黑的大漢姓林名河陸，年齡比周敞和雲向天都要長上許多，性子沉穩不愛說話，兩人皆在這守門位置上做了許久。

　　這正是雲向天要的。

　　若要說消息靈通，知李家人去了何處，又有誰比得過鎮日守城的瀟城門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