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創作- <<怨車中古行>>-第13集：鐵皮裡的聲音

南港，東新街。

這裡白天就夠冷清，晚上更像是整個工業區被陰影蓋過，空氣裡飄著廢油味和久未散去的鐵銹氣。

祥興車體廠立在街尾，鐵門彎曲生鏽，像是被什麼撞過卻沒人修，牆上還貼著早已脫色的檢修海報。

阿聰騎著他的二手機車，停在門口。下車前，他拍了拍自己的褲子，大聲對著空蕩蕩的夜色喊：「兩位當事鬼吼～我現在要去見殺你們的兇手！要跟上就快跟啊，別又在後座嚇我啊，今晚我沒多帶內褲！」

說完他自己也笑出來，笑裡卻藏著一口無奈氣。他摸出鹽包和香爐灰，在鞋子和脖子後塗了一圈，才拉開那扇吱嘎作響的鐵門。

廠房裡一片黑，只剩左側一盞白熾燈閃爍著。機油味混著霉氣撲鼻而來。鐵皮牆像心跳一樣咚咚響，燈光下，一張舊摺疊桌靜靜地擺在中央，桌上兩杯冒煙的茶。

對面坐著一個人，穿著筆挺的黑色西裝，臉藏在背光之中。

「你真的來了。」那人聲音低沉，一抹冷笑從陰影中浮現。

阿聰皺眉：「林三一？」

男人沒正面回答，只是把右手伸出袖子，露出手腕上一條細長的紅繩，上頭掛著一顆形狀古怪的牙齒吊飾，隱隱泛著油光。

空氣一瞬間變得壓迫。

阿聰的眼角餘光瞄到牆角的後照鏡，女司機的身影本來模糊地浮現，但剛一靠近，就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彈開，整面鏡子發出一聲悶響。

「你這是……？」阿聰低聲問。

林三一悠悠說：「泰國師父下的降頭符，真材實料，不僅防鬼，還能鎮怨。這兩位，今晚連靠近我都做不到。」

說著他還轉向虛空，笑了一下：「想咬我？做夢。」

阿聰一時啞口，他感受到兩股陰氣躁動不安，卻無法靠近這個男人。

林三一打開桌上的公事包，取出一份厚厚的資料夾和一張空白支票。

「這些資料，你燒掉。」

他指了指阿聰的背包：「裡面的影像、錄音、你那台硬碟，我知道都還有備份。我給你這張支票，你自己填數字，只要別再插手這件事。這不是你能扛的東西。」

阿聰咬著牙，回頭看了一眼牆角的鏡子。女司機的影像依舊無法現身，而另一個角落，謝昀芯的影像像是在死命撐著什麼，一邊顫動，一邊無聲地對他張口說話——

「他，是兇手。」

林三一繼續說：「你這樣的小人物，不就是為了生活嗎？我給你的是機會，不是威脅。你連房貸都快繳不出來，要不是這樣你會賣事故車？現在還遇到這檔事……退錢？你最多退人一碗乾麵，還得自己煮的那種吧？」

他站起來，把茶推向阿聰：「喝口茶，冷靜一下。你幫我，我幫你。我可以讓你成為我們集團的回收顧問，車子、通靈、生意，我們不缺門路。」

阿聰看著那杯茶，手微微顫抖。

他低聲喃喃：「X你娘……這哪是在問，根本想弄死我。」

他感受到兩種拉力，一邊是現實的貧困與生機，一邊是良知與陰魂的呼喚。

他舉起茶杯，聞了聞。

「這茶有毒嗎？還是喝了會忘記我良心在哪裡？」

林三一微笑不語。

而茶杯下，支票慢慢吸走桌上的茶水，數字的空格仍然空著。

阿聰知道，他正在選擇的，不只是一筆錢，而是一條命，幾條命，或是一整段尚未沉冤得雪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