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三十歲了,已婚,有一個兒子,一個保姆,一輛汽車和四個朋友(不,是三個。原來還有一個,也是漫畫家,上周他盜用了我的一個點子)。我的工作很簡單,甚至有點太簡單,就是找到一個有趣的點子,然后用一張出色的畫表現出來。完成之后就得把這幅畫送出去,找到一個愿意刊登的報社,等待發表。接著回到家,尋找另一個點子,再畫出來。這就是個惡性循環!這個職業的好處是在家工作。」
多好的一段話。
這是桑貝(Jean-Jacques Sempé)的一段話。很遺憾,他已于二〇〇二年去世了。
很可愛的一個老頭兒,但我不保證,年輕的時候,他是否也這么可愛。
沒辦法,誰也都有年輕的時候,而年輕人做什么事,都有無限可能。我們這個世界,是由年輕人建立起來的,雖然我已不再年輕,但既然這是網絡,那我說自己年輕,也不會有人非要和我對質。而且,建立世界的,雖然是年輕人,但坐在新建好的宮殿中的,卻不是年輕人。當然,這也無可厚非,畢竟那些高高坐著的老頭子,也都是曾經的年輕人。這樣想,大概就能心平氣和了。
不過,年輕人,只要不結婚,似乎歲月過去,也不會成為一個老頭子。
嗯,青春是在婚姻里過去的,這沒什么不好,但也算不上格外愉快。至少在年輕時候享受到的快樂,無論結不結婚,都要在年老的時候,再還回去。有借有還,再借不難——雖然按照各家宗教的說法,這需要輪回。科學家會有更扎實的說法,但我們現在還看不到,有哪一個人,會有成為新任上帝的可能。
不管怎么說,只要結了婚,生了孩子,就都是在一個循環中了。
雖然桑貝說這是一個惡性循環,但他顯然不是在說自己的婚姻。
他說的是工作,但這同樣不好玩。
工作沒有好玩的。如果你覺得它好玩,要么你不是在工作,要么你還工作得不夠。桑貝畫了一輩子漫畫,最讓他出名的,可能就是在「紐約人」上的奇思妙想。我翻看他的一些畫,很有趣,絕非是某個主題先行,奉命行事的作品。這就像一個交響樂團和一個音樂家的區別。從技術上,前者和后者,當然有差距。但更關鍵的在于,一個音樂家去除了頭銜,仍然是一個獨立的名字。而交響樂團——嗯,你會認為交響樂團是一個「人名」嗎?比如說Mr.××愛樂?
只能說,在家工作,確實一個好處。
比如說——不能比如說——因為說得太多,會損失掉這個好處的大半價值。
奴隸和工人的區別到底是什么?
或者說在家工作和在工位里工作,到底有什么差別?
我并不是說一個是奴隸,另一個是工人;也不是說奴隸沒有自由,工人擁有自由。因為,我不是在用一樣東西,來否定另一樣。沒人會讓拿破侖預習一下三權分立,民主民權,因為他的腦子中,能想到的解決問題方法,只有當皇帝。同樣,對于一個不知道在家工作為何物的人,必須先讓他感受一下,然后才能讓他明白,自己在什么時候,可以有這樣一個多出的選擇。
就是這樣。可以不去走,但你要知道有這么一條路。這樣,在失火的時候,你才會沿著那些亮起的燈,迅速逃奔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們不用天天走安全門,但不能沒有——會有人來告訴你,該做這件事——安全第一。
先生活下去,然后順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