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為人,是極難的一件事。
我這里并非指責誰,更不是有所抱怨。
猶如走了一條長路,日頭曬得路上沙石滾燙,又沒有風。想要找一家店鋪歇歇腳,也始終碰不見。只能慢慢捱下去,有時能遇到一株樹,可樹又細而小,只能有長條的蔭涼,遮住身體之一長條。雖然滑稽,卻仍是不舍。走路難,能找到蔭涼也難。有,卻不能全部遮蔽,猶然不舍,得一刻快樂,便是一刻快樂。
做人就是走路,難的時候,便也是這般碰不見,卻也有不舍得。
但無論如何,終究還是一個人的事。想要走這條路,雖然起始的理由不同,可走下去,這已經走過的,終究還是自己的路。再難的人生,過下去,也影響了現在,造就了未來。
按照佛家的說法,一切無常,都是聚合。
則此一人生,雖然極難,也只是因果相應,無非觸機而生。沒有抱怨,因為抱怨也沒有對象。無需責怪,責怪到自己,也只是一個無我。人終究不能坐著轎子騎著馬地過下去,什么也好,都要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好在路是不會變的,無論我們走得慢,還是走得快,路總是在那里。而且,也許正因為我們在走,路才會出現。
古人說,我存在,才有世界的存在,我看到一朵花,花才會鮮明起來。
這不是一種幻想,而是一種真實的體驗。
體驗并不能摸到,但一群瞎子摸的大象,原本也無法讓一個人全都摸到。誰能說大象不存在呢?誰又能說這些瞎子,就說得不對呢?我也是一個人生的瞎子,看不見更遠的路。有時候,近一些的,反而沒有遠一些,更讓我熟悉。好在,吃過的苦,受過的委屈,慢慢也都平息了。一杯茶,總是慢慢靜下來,才不會一口喝到一嘴茶葉末。
再說的更深一步,除了對自己的可憐,對他人,也多了一份同情。
只是普通人并沒有更多的力量,也就少了更多的勇氣。
但人之為人,本就是在這難易中,慢慢領悟到更深的一些東西。
至于這東西是什么,其實不用誰來說教,就算說教,也還是別人的。要有自己的人生,總要自己去體會。正如靠別人的舌頭,嘗不到自己心中的味道。吃什么,原本就不是為了那最后的滋味,而是在于我吃了,我吃過,我可以吃或不吃。
正因如此,誰也不能強求于誰,強求也強求不來。
不求在我,所求在人。
這世間雖然多的是交換的原則,可有時候,我們還可以自在一些。這樣的機會不多,但總還是有的。就像這條長路,一棵能遮蔽烈日的樹,很難找,但找到了,就不要嫌棄樹蔭大小。能休息的時候,便休息。長路漫漫,不知盡頭,明天的日曬風吹,雨打芭蕉,只在明日。
「傍晚的櫻花——今天也已成往事」
(夕ざくらけふも昔に成にけり)(小林一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