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彥跟柳明苓踏入咖啡店的時候,高亦傑已經坐在那裡跟方樂其、簡玉眉閒聊。
「我想說你們再不來我就要打電話了。」方樂其笑著朝他們招手。柳明苓坐到簡玉眉身邊,「走到學校外面要很久耶。」
「妳自己愛走。」簡玉眉把菜單滑到她面前。「喝什麼?」
「我有點餓了欸。」柳明苓專心研究起菜單,梁彥看也沒看地點了杯紅茶。
「你不餓嗎?他咖啡很不錯耶,你昨天也只點紅茶。」柳明苓歪著頭看梁彥。
簡玉眉悄悄踩了她一腳,若無其事地開口,「這裡紅茶好喝啊,是你咖啡喝太多了好不好。」
「對啊,我也喝紅茶好了。」方樂其把手上的菜單推了回去。
高亦傑笑笑地把菜單拿起來,「學長請客好了,看你們想吃什麼。」
「哇,學長好好~」柳明苓開心地研究起菜單。
簡玉眉跟方樂其對看了一下,方樂其笑著,「那就給學長請了。」
「嗯,學長是好人。」簡玉眉笑嘻嘻地回答。
「這麼快就發我卡,這頓請的真不值得。」高亦傑玩笑似的說,邊把菜單推到梁彥面前,「吃什麼?」
梁彥瞪了他一眼,他不是不感謝高亦傑的用心,不過他實在還不太習慣接受這麼多的好意。
「不過是頓飯,你不吃回去我還不是要煮。」高亦傑笑著指著菜單,「雞腿飯不錯,我吃過。」
「我又沒說今天要睡你那。」梁彥連瞪他都懶,看著菜單上琳瑯滿目的餐點。
「你那間房最好還能住人。」高亦傑涼涼地回答。
「就雞腿飯吧。」梁彥懶得去阻止他花錢,反正高亦傑跟別人不一樣,別人為自己付出可能會遭到不幸,高亦傑可不會,他只希望那些『不幸』沒打到高亦傑可別彈回來給他就好了。
大家紛紛點了餐之後,梁彥望著柳明苓,「所以妳同學出了什麼意外。」
柳明苓情緒馬上又低落下來,簡玉眉拿出個資料夾推到梁彥面前,「她從三樓掉下來,現在昏迷不醒,我跟她媽媽借了她的筆電,我把一些我覺得重要的東西列出來給你們看。」
梁彥抽出幾張A4紙,跟高亦傑一起看。
上面幾封BBS的往來信件,看得梁彥皺起眉,柳明苓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些信件,越看心裡越毛。
「我跟明苓確認過,她認得的人有這幾個。」簡玉眉拿起隻筆在張紙上寫下幾個名字跟狀態。
銀狼-自稱修道人,召集這次行動者
阿莊-從X大教學大樓跳下來疑似自殺
Smiledog0827-阿麥,跟依婷通信主張報警者
林依婷-naomi0123,從家中三樓墜樓
小狐狸-給明苓手機號碼的人,疑似被遺留在山上
「一共五個,加上明苓就六個人,可是信裡卻還有一個ula,本來來台北參加研習然後從樓梯上滾下來,從信裡的內容看起來,這個ula也是同行的其中一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明苓不認得他。」簡玉眉無奈地望了柳明苓一眼。
「我真的不知道她,而且其實大家才見面沒多久,我認一個人的臉都要花兩個月了,哪有辦法記得才見面幾小時的臉啊。」柳明苓嘟著嘴小聲抗議。
梁彥模模糊糊的總覺得自己抓到了什麼,他指著信裡的其中一段,「這個阿麥提了兩次關於妳的事,第一個是說妳同學『那麼維護朋友』的話,應該能理解他的想法,第二個是附註問妳是不是還好,是不是真的不記得了。」
梁彥轉向柳明苓,「妳說妳進屋就頭痛,然後一路睡到要走為止,妳醒來之後,覺得那個小狐狸有什麼不一樣嗎?妳記得妳同學做過什麼『維護』妳的事?」
「唔……維護……我也不曉得,在我進那間屋子之前,大家都很一般的聊天談話,我睡著之後起來,大家就開始怪怪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睡著的時候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柳明苓低著頭努力回想當時的狀況,「至於小狐狸……她長髮,綁著馬尾,穿了一件米黃色的長外套……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的話,她第二天的妝化得比較美……」
「明苓真的很不會認人,她記人都是用衣服或是髮型、髮飾等等好辨認的東西來認的。」簡玉眉嘆了口氣,把手上跟方樂其借的筆電轉過來大家看,臉色顯得有些蒼白。「我剛搜了一下新聞,這兩則大概是信裡說的阿莊跟ula的新聞。」
簡短的二則新聞只寫了,X大男學生下午進入學校教學大樓,從二樓跳下疑似自殺,目前昏迷不醒,而另一則是寫著某某研究所女學生參加某研習會失足從樓梯摔落重傷,至今昏迷不醒。
女學生的新聞因為提到她容姿端麗,常常在自己的部落格上放自拍照,所以新聞裡有照片,柳明苓認真地望著那張照片,看了許久才伸出手來指著女生的照片,「她是小狐狸。」
所有人都怔了怔地望著她,簡玉眉皺起眉問她,「妳確定?」
「嗯,我記得她的妝,就說她第二天的妝化得很美。」柳明苓指著那張亮麗可愛的照片,「第二天一早依婷吵著要回家,每個人看起來都累得要命,依婷沒睡好連眼睛都是腫的,只有小狐狸還是美美的走出來,她的眼妝畫的超美,跟前一天完全不一樣。」
幾個人對看了一眼,想的都是同一個疑問,明明在林依婷跟阿麥的信裡稱那個女生是ula。
「如果兩天其實不同人,妳也不知道對不對?」方樂其靈光一閃突然插了句。
柳明苓怔了怔,歪著頭想了半晌,「說實話我也不曉得……現在問我她第一天什麼樣我也不記得,我只記得她第二天的樣子,真再見到面我也不一定百分之百認得出來。」
梁彥也望著那張照片,遲疑了會兒才開口,「如果這件事的起因是小狐狸在山裡遇到了意外而死亡的話……我想這個女生不是小狐狸。」
三人組轉頭望向他,方樂其開口,「你怎麼能確定?」
「跟我看到的長得不一樣。」梁彥老實回答。
「你什麼時候看到的?」方樂其又疑惑地望向他。
梁彥翻了翻白眼,決定不理會他的疑問,「你不是說要查那個銀狼,有結果嗎?」
「嗯,我找到他的個板,他根本是個騙子。」方樂其一臉不以為然地說,「說故事的技巧倒不錯,不過也就是故事,不曉得怎麼會有這麼多人相信。」
「什麼樣的故事?」一直沒有加入討論的高亦傑,這才來像是很有興趣地湊了過來。
「比較奇特的是一個人原本手上有塊胎記,在他成長過程中那塊胎記慢慢長成硬塊,最後變成個瘤,探訪過大小名醫卻怎麼也看不好,原本不是那麼在意,但那個瘤長到最後怎麼看怎麼像張臉,他因為那個瘤受盡歧視,他無法忍受,決定動手術切除,但切除後居然馬上就又再長出來,他花光了積蓄也阻止不了那塊瘤長成像顆人頭一樣的怪物,發了瘋地想鋸掉手臂,幸好被家人發現而阻止,擔心他會做傻事只好把他綁起來,到最後那塊人面瘤居然開口說話,成天發出各種惡毒的咒罵,那家人終於意識到那個瘤不是病變,也不敢告訴別人,趕緊去請教各種能人異士,後來才找上他,那個人面瘤的事很難辦,但既然瘤都長到會說話了,那人恐怕是活不久,他秉持著修道人的精神去幫了這個忙,設了壇立科儀上懺文,水懺法卷三卷不敢少地從頭做到尾,那個人面瘤才消失,害他回去病了兩個多月。」方樂其滔滔不絕地敘述。
梁彥聽了倒沉默了下來,他依稀記得聽過這件事。
「他自己說他做了水懺?」高亦傑一臉有興趣地說。
「我記得他是這麼說的。」方樂其把他的筆電拖過來,找出他存下來的資料,推過去給高亦傑看。
高亦傑看著那篇寫得活靈活現的文字,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傢伙還蠻有寫小說的天份。」
梁彥苦思了半天才想起如果有這種事,還會有誰能告訴他,「關跟我提過這件事。」
「嗯,這件事在圈子裡還蠻有名的,老傢伙折了自己的壽解決,傷了元氣躺了好幾個月,要還活著也六十多了,哪裡還有這麼年輕,這小子如果不是他收的徒弟,就是在他身邊轉的孩子。」高亦傑笑著把筆電推回去。
「所以這件事是真的嗎?」簡玉眉睜大了眼睛。
「這嘛……妳信就是真的,不信的話當他是假的又何妨?」高亦傑又擺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要當那是『心理治療』也無不可,總之這文裡說的那個人的確好了。」
方樂其歪著頭想了半晌,自己下了結論,「反正不管是什麼有效,那個人的確治好了,但是卻不是那個銀狼做的,所以他的確在騙人。」
梁彥看著簡玉眉寫下的整理,「總之,這個銀狼現在下落不明,林依婷跟阿莊還有小狐狸出了意外……那這個阿麥呢?妳們有人連絡過他嗎?」
簡玉眉怔了怔地搖搖頭,「他到這幾天就不再寫信給依婷了,會不會也出事了?」
「他不是留了支手機?」方樂其抽起那張寫著手機的紙。
梁彥望向柳明苓,「妳打看看,妳至少跟他見過面,如果他沒事就跟他約見面。」
柳明苓猶豫了會兒,拿出手機照著紙上的號碼播過去。
在等待音樂響起的時候,她心裡其實有點緊張,如果對方接了電話,她不知道該怎麼跟對方說明,如果對方沒接,是不是也跟林依婷一樣出了意外?
等音樂響完一輪之後又開始重新響起,她心裡越來越緊張,擔心對方是不是也出事了。
『……喂?』
在對方終於接聽的時候,她反而嚇了一大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語無倫次了起來,「……喂,你好,我……你……」
『是naomi嗎?是妳嗎?』
話筒傳來的聲音急切又焦急,柳明苓眼眶有些發熱,這人很關心林依婷,在信裡問了她好幾次她好不好。「對不起,我是naomi的朋友……你記得我嗎?我是明苓,我是從她那裡拿到你的手機的。」
『明苓?妳、妳沒事嗎?她怎麼了?她為什麼不直接連絡我?』
「她……出了意外,從她家陽台摔下來,現在昏迷不醒……」
她聽見對方倒吸了口氣,許久沒有開口,然後又急切地問她,『那妳呢?妳有事嗎?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她有跟妳說什麼嗎?』
不知道是不是收訊不好,她一直聽見細微的雜音。「沒有,從嘉義回來後我就沒跟她見過面了,我昨天才知道她出事了……你還好嗎?」
『……一點都不好,我沒辦法出門……出門就完蛋了,待在家裡才能保護我……』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喃喃自語,柳明苓聽不太懂他的意思,「你是說你不能出門嗎?我想跟你見一面,聊一下那天的事……可以嗎?」
『……妳怎麼有我的手機?如果naomi出事了她怎麼能給妳我的號碼,如果她沒出事之前給妳的話,她幹嘛不那時候就跟我連絡?』
對方突然質疑起她,柳明苓愣了一下,「是……從她信箱裡找到的,我看到你們的通信記錄……」
柳明苓停頓了一下,整理了下思緒才重新開口,「我不知道在嘉義別墅的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回台北之後,身上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我認為是銀狼給我的那條鍊子的關係,我想找依婷詢問才知道她出事,我跟朋友從她母親那裡拿到她的筆電,才發現你寫來的信,我不知道其他人都發生了什麼事,或許你也遇到了……我的朋友在幫助我,我想你也需要人幫助,請跟我見面好嗎?」
『……我不能離開家,只有這裡能保護我,『她』每天打電話給我,開了電視也都是『她』的影像……開了電腦也一樣……我拔掉所有的插頭,只有手機……我怕naomi會打來……可是她一直沒有打來……我都不曉得我是不是真的在跟妳說話……』
柳明苓不太懂他在說什麼,只覺得他語無倫次,然後手機裡傳來的雜音越來越大,她仔細聽才發現那似乎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喂喂?阿麥?你聽得見嗎?」
阿麥似乎還在說些什麼,可是柳明苓聽不清楚,只聽見那個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她清楚地聽見那個女人的聲音。
『下一個……就是妳……』
柳明苓覺得瞬間全身發涼,差點尖叫出來,手上的手機失手滑了下來。
「怎麼了?」簡玉眉連忙伸手攬住臉色發白的柳明苓。
梁彥皺起眉,伸手想撿那隻手機,高亦傑卻早一步伸手去按住那隻手機,朝他笑笑。
梁彥也沒去跟他搶,高亦傑要處理的話,總比他高明許多。於是他側頭去看臉色發白的柳明苓,遲疑了會兒伸出左手輕按在她手腕上,只一會兒柳明苓突然覺得冷靜了下來,側頭望著一臉擔心的簡玉眉笑笑,梁彥才移開了手。
而高亦傑按著那隻手機幾秒,才撿起手機放到耳邊。「喂,我是明苓的學長,你還好嗎?」
『……嗯,還、好……你……你剛剛有聽見嗎?』
「你不用擔心那個,你待在家裡不要動,我會過去找你,告訴我你的地址。」高亦傑拿起筆拉過方才簡玉眉寫字的紙。
阿麥只猶豫了會兒,乖乖地報了地址。
「別開窗,也別開門,別讓任何人進門,我們到了的時候你會知道的。」高亦傑用著溫和柔軟的聲音,彷彿催眠一般的口吻。
『知道了,我會等你。』
收了線,高亦傑把手機遞給柳明苓,「沒事了。」
「謝謝學長。」柳明苓道謝著收回了手機。
方樂其看了眼住址,「這在我阿姨家附近,我還蠻熟的,後面就是一間媽祖廟。」
「倒讓他撈到個保命符。」梁彥笑了笑地望著高亦傑。
方樂其聽了柳明苓說剛剛的對話內容,有些興奮地開口,「我們至少找到一個可以告訴我們那天發生什麼事的人了。」
梁彥點點頭,「整理一下重點,我想問題出在小狐狸跟ula這兩個人身上,目前可以知道的是,林依婷說出事的是ula,可是柳明苓覺得這個ula是小狐狸,到底中間是不是照方樂其所說的換了人,至少見到這個阿麥就可以知道了。」
「那我們快去吧!」簡玉眉馬上想站起來。
高亦傑笑笑的回答,「今天太晚了,明天中午去吧。」
「明天去不會太晚嗎?」柳明苓想起方才聽到的女聲,還覺得心有餘悸。
「沒事的,今天不行,要明天中午去。」高亦傑笑笑地回答。
「我早上沒課啊,不能早上去嗎?」方樂其看了看自己課表。
「我跟明苓早上有課。」簡玉眉嘟著嘴回答。
梁彥有些無奈地開口,「這又不是去玩,你們不去也沒關係。」
三人組一起發出抗議之聲,高亦傑笑了起來,「好了好了,就明天中午,十二點在校門口見。」
三人組這才開心的附議,梁彥望著高亦傑,對方朝他笑笑,他馬上知道那個狡猾個性才不可能帶著一堆拖油瓶,想是他心裡另有打算,也沒說破地看著三人組討論起銀狼板上的神奇內容。
雖然事情好像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但至少得到了一條線索,比起以往他只能一個人亂撞的調查來說,有人陪伴愉快多了。
梁彥微微苦笑著,他知道自己並不是那種及時行樂的個性,凡事往最壞的地方打算是他的習慣,他只希望日後之後這些人都離他遠去的時候,他還能夠補得起心裡的空虛與寂寞。
側頭一看高亦傑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瞪著他,梁彥有點心虛地只當作沒看見,低頭吃他快冷掉的餐。
雖然整天心臟都隱隱作痛,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還會再發作,但他還是忍不住默默地享受有人陪伴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