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魯蛇魯迅
溫少俠坐在茶樓窗邊,一手啣着烟,一手撥弄茶盞。烟霧氤氳間,他眼角微挑,看見陳掌櫃在帳桌後愣愣地磨墨,神氣古怪,似是要作詩,又似怕給誰瞧見。
「陳兄這模樣,倒似丫鬟初嫁,手忙腳亂,連筆都拿不穩了。」溫少俠笑聲一出,帶三分輕佻,七分饒人不得的閒氣。
陳掌櫃一驚,墨汁濺在袖口,慌得忙去抹。結結巴巴道:「沒、沒甚麼,只是隨筆寫幾句……」
「隨筆?」溫少俠冷笑,「你那幾句怕不是詩,是病。胸口癢得狠,非得吐出兩句酸話纔能喘得過氣。」
陳掌櫃面皮一紅,嘆了口氣:「我……我倒真有幾句,不過見不得人。」
溫少俠興致更高,身子一傾,煙灰輕彈,笑道:「讀來聽聽,天地之大,情詩無罪。況且我溫某見過的癡人,不下三百,少你一個不成多,添你一個也不嫌擠。」
陳掌櫃低頭展紙,聲如蚊鳴:「柳影疏疏,月光如水。盼卿回眸,終不敢啟。」
溫少俠聽罷,哈哈大笑:「好一個『不敢啟』!你這詩不是詩,是閉嘴經。她若真回眸,你怕是立刻縮進米缸裏去了。」
陳掌櫃尷尬地抓頭:「溫兄,你不懂。她是那繡坊的蘇姑娘,聲兒軟得像春風,眼神一飄,心便亂了。」
溫少俠掐滅烟,神色一轉,略帶幾分玩味:「我說陳兄啊,情之一字,乃刀子。你拿詩擋它,終究會給割得血淋淋。何不趁夜買花一束,登門言明?便是給拒了,也比躲在帳後偷寫詩強。」
陳掌櫃苦笑:「我這人不似你,口上有花,心裏也有花。若我說一句,恐怕她笑我老、笑我呆。」
溫少俠笑得眼都眯了:「呆人有呆福。這世道,聰明人說情話太多,反不值錢。你若真一片誠心,她自會聽得出。只怕你一輩子寫詩,她一輩子不看,那才是笑話。」
陳掌櫃默然半晌,抬頭問:「溫兄,你倒說,該如何是好?」
溫少俠拍他肩:「今晚子時,花巷口的燈還亮着。你若真心,便帶詩去,不必誦給她聽,只遞過去。若她接了,便是緣。若不接,你再來找我,我請你喝三壇花雕,教你如何罵她也能成詩。」
說罷,溫少俠大笑離去,背影搖搖,活脫脫似一陣風。
而陳掌櫃望着那紙上未乾的墨跡,心裏一陣亂響。那詩,終究要不要遞出去?
窗外的月光靜靜地照着,恰似那蘇姑娘的眼神,溫柔裏藏着一點教人不敢直視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