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在《論攝影》(On Photography)一書中有言:「攝影是挽歌式的藝術,是黃昏的藝術。幾乎所有被拍攝的對象,僅僅因為被拍攝,都帶有悲情色彩。……所有照片都是對死亡的提醒。拍攝就是參與了另一個人(或事物)的必死性、脆弱性和易變性。」
攝影技術來自於繪畫。文藝復興時期有人用暗箱原理獲取影像,西元十六世紀即有安裝凸透鏡在暗箱上以獲取影像投射,讓繪畫更逼真明亮。繪畫流派本就有寫實寫意之分,這是美學同時是哲學式的問題探討。繪畫,是事件、現象、物質呈現的紀錄,是為將影像留下,作為記錄。這是與回憶和記憶有關的工作,也是一個時間空間的記錄。從繪畫進入到攝影,只是技術的不同,其本質是相同的。但通常,一個優美的、有意義的攝影,帶給人的震撼,不亞於繪畫。
如同桑塔格所說「拍攝就是參與了另一個人(或事物)的必死性、脆弱性和易變性。」在西班牙畫家艾爾·葛雷柯(El Greco)的The Burial of the Count of Orgaz這幅畫完全表現出來。而不論是桑塔格的攝影思考或葛雷柯的畫作,都讓人看到過去的時空事件會與現在當下的時空事件產生詮釋性的交集,而讓人沉入悲情,不勝唏噓,因為過去已然消逝,不能再來一次,這些都是悲傷。量子時間空間的理論,疊加出人類在攝影繪畫中的記憶。攝影敘述了過去,也宣告未來。而攝影表達出,在自己或人類歷史的長河中,就是在那千年一瞬間已足矣!我手機不知是什麼軟體,有一天突然跳出幾張照片,是幾乎二十多年前的公司旅遊團體照。我不記得那時就有發達的手機照相功能,也不記得有社群分享功能,為什麼這些照片會出現呢?它還說是我的回憶。不是3C科技達人,就不管這些了,重點是照片裡的一個人,一位年輕大學畢業剛踏入職場的女孩。這女孩的影像已離我好遠好遠,但看到照片中的她,卻如剛剛才說再見分開。她那清純秀麗的臉龐,是我不曾如今天這般好好端詳的,太空靈了!為什麼有此激動呢?那是一段辦公室柏拉圖戀情。
同事之初,無太多來往,只因都是早到辦公室,就多聊兩句。日子一久,似乎就有了隱晦的情愫,逐漸地,由雙方心靈顯露並相互試探。我當時已婚,不論在道德或信仰上,都不容許這辦公室戀情,但事情就是發生了,不能否認這份情的存在,就只好時時壓抑,時時又冒出來。她也是謹守分際,但不吝在可以的時機用言語和行為表達出情感。心靈的結合,無法以肉體呈現,這是亦喜亦悲,蜜糖與苦艾調合的酒。這令我思想:上帝創造兩性,男女之間不論肉體或精神的愛情是如何呢?若放縱肉慾,不受制倫理道德,就什麼都可以,就可以一妻多夫一夫多妻了。這一夫一妻婚姻制度是如何立下?當然,站在夫妻任何一方立場,這關係是不容第三者分享的,這是「普世價值的世界觀」吧?
總之,這段被禁止的關係,不論是在神的護理或歷史的偶然必然,一個特殊事件讓她離開公司,就此這危險的狀況就解除了,但那份情在兩人間還是在偶而見面下藕斷絲連。在更之後,她結婚了,生子了,就真的好久好久沒見面。直到再見到她時,已是她喪禮上的儀容。當下,已經不能悲傷了,只是覺得一切都不現實不可能,這不應該發生在她身上。若是當初,若是當初我未婚,一定選擇她,但一切已不可能,這是現實的世界。只能接受。
這張手機傳來的團體照,二十五六的她露出淡淡的笑容,美好的未來正等待她。「拍攝就是參與了另一個人(或事物)的必死性、脆弱性和易變性。」相片是何等的回憶又是何等的殘酷,它充滿無限的美麗與哀愁。這也讓我思想:「活着的人至少自知必死,而死了的人卻一無所知;他們再得不到報酬,因為連他們的記念也被人遺忘了。他們的愛好,他們的憎恨,他們的熱誠,皆已消失;在太陽下所發生的一切事,永遠再沒有他們的分。你倒不如去快樂地吃你的飯,開懷暢飲你的酒,因為天主早已嘉納你所作的工作。你的衣服常要潔白,你頭上不要缺少香液。在天主賜你在太陽下的一生虛幻歲月中,同你的愛妻共享人生之樂:這原是你在太陽下,一生從勞苦中所應得的一分。你手能做什麼,就努力去做,因為在你所要去的陰府內,沒有工作,沒有計劃,沒有學問,沒有智慧。」(聖經,傳道書九章五至十節,思高譯本)
一日行\一世情
心難忘\念不放
斯人倩影魂魄散
留得天家世人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