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蔽物上的雨水凝聚,積蓄了重量跌進了地上的水窪,引起了波紋陣陣。待一切平息後,水面上漸漸清晰了輪廓,映出了隼貼在狙擊槍上的側臉。
深夜的街道依舊燈紅酒綠,儘管城市中熄去了大半的燈,仍沒能抑制住無所不在的喧囂。而身處於大樓的頂端,無論是天上的星星還是地上的火苗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且不只是光源,連音源聽起來也是清晰得刺耳,尤其是當那聲音還帶著極度的鄙視與惡意。
『一天到晚只會躲在女人背後,你到底算什麼男人啊,真是沒用的廢物、廢——物!連回收都不行。』相較於停在身旁的大型重機,櫻的體型是顯得過於嬌小,但叫罵聲倒是中氣十足,都已經是透過耳機傳送過來的了,字字句句還是尖銳得直衝頭頂,簡直是直接撞在人的腦子上。
隼一身黑衣埋藏在巨大的夜幕裡,身為一個狙擊手,安靜地不動聲色原本是他的職責,不過櫻的聲音實在是太吵了,熱鬧得讓人靜不下來。就當作是貼心地替他醒腦吧,他笑著,不改浪蕩的本性,「我待在妳背後是為了保護妳啊。」
眼前的狙擊鏡不過34公釐,比起偌大的世界根本不值得一提,可優秀的狙擊手僅僅單靠這塊鏡就足以將世界握在手裡,無論對手是誰,一旦踏進這個視野就不可能讓他逃出去。
準心瞄準的是圈禁、是束縛,是危險程度翻倍,更是沒有任何性命的擔保;話是這麼說,但反義上卻又是自由、是保障,是一條得以信任的退路,是一種確保性命無虞的方式。
比方說此刻,櫻就處在準心的正中央,而隼要做的就是清掃周邊的環境,不讓任何人靠近她,更別說想要傷害她。
輝煌會館的霓虹燈毫無品味,只一昧浮誇地閃閃發亮,光線全都照映在櫻的身上,正巧又碰上她一身皮製的勁裝,搞得像是她自體發光,再加上目標遲遲沒出現,種種情況都惹得她很不高興,一股火氣索性全都轉向了隼。
「上一個站在我背後的人被我捅了二十刀,下一個我想把他打成馬蜂窩,做成標本掛在我爸的倉庫裡,你覺得怎麼樣啊?馬蜂窩候補人選。」
『太兇狠了,不能溫柔一點嗎?』隼的聲音自櫻的耳機傳出,大概是有著距離確保,所以即便知道櫻很不爽,他仍肆無忌憚地耍嘴皮子。
「我最討厭別人偷偷摸摸,你要和我搭擋就得改掉這個壞習慣。」
隼真摯地建議著:『嘶——面對一段全新的關係,我認為妳應該要大膽嘗試。』
櫻咬著牙,厭惡且嫌棄不已,「狙擊槍有什麼好玩的,總有一天我會折斷你那把爛槍。」
「槍好玩,狙擊槍就更好玩了,能做的事可多了。像是能夠通知妳……」狙擊鏡挪動,圈在了正步出輝煌會館的洪會長身上。隼的聲音一揚,愉快不已,「上工囉。」
幾乎是和隼的聲音同時發生,洪會長被一群保鏢團團圍住,護送著走出輝煌會館,並在瞬間和等在街上的櫻對視。他認出了櫻,察覺了對方的意圖,下意識整個人便愣得僵住了。
「會長來啦!」與洪會長的反應截然不同,櫻樂得甜甜一笑,非常歡迎,「等你很久了,那我們就開工吧。」
她扯開皮革外套,其內裏和她身上皆裝載著數量驚人的炸彈。只見她隨手拆下一個,拿在手上興致勃勃地拋了拋,而後聲音一沉,充滿要脅地對著耳機另一端的隼發話:「喂!廢物,給我盯緊了,要是敢扯我後腿,我就把你做成人肉炸彈。」
炸彈被奮力地擲出,力道和路線都掌控得十分完美,在空中滑出了一個漂亮了拋物線,引導著它衝著輝煌會館奔去,其精準的角度和弧線實在是為之驚嘆,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它幾眼。
「這有什麼難的,交給我。」隼自信一笑,游移著狙擊鏡的準心,一路跟著炸彈抵達拋物線的制高處,在準確的時間點毫不猶豫地扣下板機。
子彈順著槍管狂奔而出,一路皆在預期的彈道上,最終於兩者的交會處正式引爆了炸彈。雙方的化學反應炸出了通天巨響,充滿侵略性的火光在城市中強勢地佔據了一席之地,無論是視覺、聽覺,甚至是存在感都絕對不容忽視。
強烈的火勢挾帶著火焰熱情無比,櫻雖是本能地後仰迴避,仍是笑得闔不攏嘴,一雙眼睛更是亮得發光,興奮瘋狂得幾近失去了理智;衝著輝煌會館門口而去的震波和高溫造成了嚴重的傷害,幾個人傷勢嚴重地倒趴在地上,還能動的便由著四處逃竄。儘管保鏢們依舊以保護洪會長為最優先,但他們也沒忘了必須逮住眼前的櫻。
一場激情過後,大家都漸漸緩過神,遊戲玩不下去了,櫻也知道不能再逗留了,便迅速地戴上安全帽,跨上她的重機。
『喂喂喂,還沒確定人死了沒,妳這樣就要走了啊?』隼的聲音自耳機傳來,顯得有些著急。
「囉唆,剛剛不是說了交給你嘛,那就全都交給你啦。」說完,櫻大力地催動油門疾駛而去。
分秒之差,幾個保鏢意圖衝著櫻撲上去,不料連車尾都沒有摸到光摔了個狗吃屎,接著連想爬起身的機會都沒有,誰的膝蓋一挺直就立刻被飛來的子彈打個正著,一個一個伴隨著哀嚎倒地,痛苦地打滾著。
隼在大樓頂端以狙擊槍追擊獵物,自在地清掃收拾著殘餘的碎屑,只是一件事做得太過自信把握、太過全神貫注,渾然沒有察覺到隱沒於城市中的另一個人——同樣一身黑衣,就在身後另一棟大樓的頂端,盯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