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古怪至極。」
禽滑換回平常看慣的艷紅窄袖束腰繡花長袍，仰望夜空雲氣流動。
司庭蒔一時之間很不能接受禽滑的裝扮：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隸屬組織嗎？」
禽滑展扇半遮面，天外飛來一問：
「我俊美嗎？」
司庭蒔一愣，呆答：
「俊美。」
「依本質屬性而言，我們算是組織。」禽滑滿意地微笑。
解釋墨薔家的黑歷史既麻煩又複雜，我索性提出官方說法：
「總之我們不是壞人。」
「我知道啊，只是感覺你們兩人，時代似乎相隔千年，彼此氣息卻又莫名協調，有些好奇罷了。」司庭蒔點頭。這女人的直覺真有夠準。
先前和姬朦煙打了那場沒營養的架之後，直到與司庭蒔見面的這段期間，我和禽滑在貼近遊樂區域邊界的樹林，邊飛躍萬樹樹端，邊施術「尚同六之術──宇命為證，久逆流轉，心鏡同鑄熔！」，即指空間裡所有生命擔任驗證的工作，迎向時間的遞嬗，藉由生命心中那面明鏡，以探究事實真相，達成共識。
說起來抽象，簡易點的理解，便是施術者能將實體肉身、虛體精神，融入各種環境內，感應到各種動植物、無生命物的情緒及生理反應等狀態，當然也可測量妖氣。
我們勘查著噬頭女行蹤。
在太陽下折騰體力活，終於離帝際飯店東北角將近一公里遠的矮丘陵處，聞到噬頭女稀薄的妖味。
「會是這條路徑嗎？」
雲頂高原緯度偏高、樹種純粹，利於敵人攻擊，因此無法判斷噬頭女會不會從這條路徑來襲。
禽滑忽深吸氣，略仰頭朝一棵枝葉較茂密的高樹，說道：
「烏龜佬，你覺得？」
我臉瞬間抽搐了幾下，驚訝地大聲說：
「媯大哥來了？」
但見整簇葉片抖動，數聲咯咯詭笑，媯盤自葉隙竄下，落地向我施禮：
「小淳鉅子。」
我喉頭一哽，比連續吞入十顆茶葉蛋嚥住、還更難受，急忙抱拳回禮：
「媯大哥辛苦了。」
由媯盤容貌削瘦、輪廓稜角銳利中不難看出，他的性格陰險冷鷙、腹黑苛刻，視覺年齡大約四十出頭，總穿著精細非凡的西裝，我個人私下推測，他連西裝皺褶，大概率有拿量角器去量度數，力求每片皺褶的比例相等。凡人眼中，典型的睿智精實企業家，隨時從灣流私人飛機走下來，確實啦，他有一架灣流。當然依我來看，包括禽滑在內，他們全是不折不扣的千年老妖。
媯盤別名「田盤」，史稱「田襄子」，亦曾任墨家鉅子，算禽滑晚輩、我的大大前輩，媯音同「龜」，故禽滑給他起綽號「烏龜佬」，乃我鐵錚錚之熱血陽光男，最不懂如何相處的類型。
但是！世間法則一物降一物，百鍊鋼終化繞指柔，大姐墨薔梢秀麗溫婉、聰慧知禮，恰恰點中媯盤死穴，他慕戀大姐。媯盤愛大姐、二姐愛禽滑、禽滑卻愛跟我到處亂跑，真虧得爸媽安心，放生我們三孩子鎮日和護神們廝混。
大姐恬靜文雅、二姐嬌蠻任性、我這小弟則懶散胡鬧，三人個性迥異，真不懂爸媽怎麼教育孩子的，套用一句舒爺喜歡掛嘴邊的玩笑話：
「電影臺詞不有一句『生命會自己找出口』。」
靠，聽來格外辛酸苦澀。
「那邊。」
媯盤指著完全相反方向，帝際飯店的西南角。
「你們查出端倪是不？」禽滑眼神斜睨。
「禽滑，你幫襯小主子週繞了幾日，竟一事無果。」媯盤低笑。
慘了，禽滑和媯盤開始說起文謅謅的語言，就代表加重心結，他倆積恨已久，從先秦時代延續而來的恩怨，加之說了令舌頭抽筋打結的古語，不是我們科技產品的現代人能解決。
「媯大哥，我們在這裡聞到妖味的，噬頭女怎麼會從別的方向來。」我緊急插話。
「能成妖，必千百年修為，其心思奸險狡詐，你還太年輕，被矇蔽也不怪。」媯盤冷淡打槍我，言下之意是怪禽滑。
禽滑沒作聲、亦不在意，媯盤繼續說：
「西南方的清水岩廟，離廟宇後方數公里，有一處隱蔽濕地，是噬頭女的棲息地。」
我猛撓頭髮，的確離遊樂區域幾十分鐘車程，有座供奉清水祖師的「蓬萊仙境清水岩」，亦為雲頂高原上盛名的觀光景點，我卻不知有濕地這種地理訊息：
「我們走，符鳳銜一定在那邊！不曉得死了沒⋯⋯。」
消失九天，生死難探，最令人質疑，符鳳銜是自己搭近噬頭女。
「說說你們三人查到的線索。」禽滑語氣嚴肅。
「那自然是⋯⋯。」媯盤一記冷笑，語未畢，爾地速按他西裝皮帶的帶釦，抽出一柄軟腰劍，向我心口刺來！
我和媯盤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一隻手臂，迅捷用鉅子令護住胸口，媯盤手中的軟腰劍劍尖，不偏不移刺中鉅子令中心點，哐噹響聲，兩物撞碰過猛，爆裂小小火花。
媯盤「咦」的一聲，承受不住反作用衝擊力，連退數步才止停，大為驚異：
「你進步如此之大！」
我明白媯盤只是試探功夫，聽他再說：
「以往你遭受突發攻擊，慣性先後躍，隔出戰鬥空間來自保，而你今日居然可以正面迎擊，還逼得我倒退，這份力量，又何止比以前增一倍。」
媯盤緊盯我身上逐漸浮現的花紋，喃喃道：
「原來吃下千煞黑娜咒了。」
「不僅千煞黑娜咒，小淳也得到蜘蛛天雪罟。」
禽滑口吻高傲，以報復媯盤剛剛諷刺他被噬頭女欺騙行蹤一事。
媯盤忽陰沉冷笑：
「連蜘蛛天雪罟也得到⋯⋯咯咯，不愧墨薔家繼承者，『天下至尊九種武器』已得其二。」
最後一句話蹦出，我眼神很乾脆的直接呆滯。九種武器？我無奈說：
「麻煩誰解釋一下，沒創意稱呼『天下至尊九種武器』又啥碗糕。」
凡名字落落長的，聽起來都很厲害的樣子，卻害我聯想到線上打關遊戲，主角要蒐集一堆技能、武器、錢幣和補血庫，才能打倒大魔王。雖然打怪遊戲我挺愛，然而現實世界就免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