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明亮可喜的音樂會,明亮的是,新世代音樂家們,勇於發出了他們的時代之聲;可喜的是,新世代音樂家們對於聲響的想像力,以一種「規範裡的自由」模式,大膽而多元,並渴望透過自身創意,和觀眾接軌,亦成功獲得觀眾滿堂采。 所謂「規範裡的自由」,指的是本場音樂會裡所使用的配器,順應團隊屬性,以笛簫、古箏和阮弦三種類型的樂器為主,在這樣的配器之下,勾勒傳統樂器在新時代裡的想像,來自傳統的反響之音,一躍而上新創曲目。 笛演奏家任重所譜的《掣》,以大自然現象雲、風、電劃分為三樂章,成為三首精巧的小品;第一樂章〈雲〉,抒情好聽,既是寫景之曲,也帶有寫意特質,以極簡音樂手法鋪陳,在重複的音型、協奏之下,簡練的旋律油然而生,時有厚重雲朵般的豐厚聲響,最後又瀟灑地散去,一如天上的浮雲,轉瞬間消失了蹤影;第二樂章〈風〉,作曲者安排演奏者觸摸琴弦表面,模擬風的聲音,時有尖銳聲響,引入躁動感,而笛音的加入,一如氣流襲來,帶有擬音特質;第三樂章〈電〉再度回應第一樂章的極簡手法,並在調性的變異裡,突破傳統器樂的定調。當新時代的創作者們,一路追尋聲響上的新意,這首作品反而是一首返璞歸真的真性情之作。 旅美作曲家李元貞的作品《光、物、影的二十個極短篇》,試圖在時間、空間乃至音樂與聲響的反饋裡,交織出關於可見事物、不可見事物的平面與立面,亦是作曲者長年以來所形塑的創作美學,對於傳統樂器的想像是簡潔且富有精神性意涵的,同時亦有諧趣特質在其中;這數個短篇雖各有分段,但卻又連成一氣,節奏的增值、減值,有如光影生滅,簫、古箏與阮弦樂器,在音樂表面張力上的拓荒與擴充,留白的時刻,都使所有不可見事物,更為立體、明晰;樂曲接近尾聲之處,突如其來的行為藝術,在燈暗下來的舞台上,演奏者拿著手電筒探照著,並端出一盆裝有透明液體、不明物件的透明裝置,緊接著,加入的樂段更如神來一筆,民歌〈浮萍〉旋律的挪用與變調,亦可視為此曲的最終隱喻,物隨光影而生,隨光影而滅,來去之時,一如浮萍。 近年獲國際大獎、備受國際當代樂壇肯定的作曲家劉韋志,於本場音樂會發表《歪曲之語》,此作是來自他今年度甫發表完畢的「眾生喧嘩」系列作之二,透過「變異」手法,使傳統器樂發出有別以往的聲響;光是演奏位置,就先有更動,由左至右原本為笛、古箏和阮弦,更換為古箏、笛和阮弦;樂曲開端馬上能感受到「變異」之處,眼前明明是傳統樂器,何以發出金屬般的聲響?對於閱聽者的感官,無疑是視覺和聽覺上的「錯位」,以西方樂器的弓拉奏古箏,但琴弦表面所產生的泛音,以及靠近邊際、類似西方弦樂器裡的「近橋奏法」,也擦出了全新的聲響火花。 隨著緊湊的快節奏,三種樂器在聲響與聽覺的「錯位」中,與逐漸產生了「交換」,亦或是超越性的飛奔,阮弦樂器拍打著琴身,發出如電子聲響般的聲響,一如電子鼓,古箏成了另類的電子器樂,三種樂器互相模仿,互為擬音,唯一「變態」未完全的,要屬「笛」的聲響,仍是如此「傳統」,在這其中更顯得特立獨行。演奏者乾脆棄笛而去,戴上口弦,以近京腔、傳統戲曲的演唱方式,加入此一「變異」行列,成為三項樂器相互抗衡中的一股拉力。 值得一提的是,這場音樂會,除了委託作曲家創作,每位音樂家也演奏一首自己創作的樂曲,由作曲者演奏實踐自己所譜寫的作品,是另一個值得探討的領域;但筆者僅參與下半場音樂會,故本文未能在這層面繼續著墨與發揮。 演出團隊:三個人 評論場次:2018/03/23 19:30 演出地點:台北國家演奏廳 (同步發表於表演藝術評論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