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窝在家,读了村上春树的《我的职业是小说家》。
这本书是他的自传体随笔,读起来就像是一个充满智慧的长者在与己交谈,用平实亲切的口吻将自己作为小说家的人生娓娓道来。
说来惭愧,这个小说家的小说我一本都没读完过,但他的随笔杂文却很是喜欢。
说实话,我已经好久没读过小说。一来是对虚构故事的兴趣逐日递减,总觉得那与现实生活存在鸿沟,意义不大;二来感觉阅读小说的效率较低,投入大把时间,收获的只是作者笔下虚构的世界,「时价比」远远不及Non-fiction。
之前还就这个话题跟朋友讨论,朋友觉得我这个观念不免趋于功利。她认为不能将效率作为衡量书籍的标杆,这个世界也需要一些没那么有效率的东西存在。
我同意她的观点,但仍然保持己见。——我觉得这两者并不矛盾。读书的目的有很多种,有人阅读是为放松休闲,那小说的意义肯定无可厚非;也有人读书是为获取新知识、刷新旧见解,简单说就是得「读以致用」,那自然需要讲求效率。
现阶段的我属于后者。意味着对我来说,非虚拟读物的一语中的比虚拟书籍的拐弯抹角,来得更加直接高效,更能达到我的阅读目的。而小说则更能满足那类拥有足够时间、以放松休闲为需求的读者——它当然具有存在的价值,只是不是我所需要的而已。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观点。直到今天读到村上在书中谈到这个话题,我发现我的想法确实有些简单武断了。
原译文是这样写的:
写小说这份活计,概而言之,实在是效率低下的营生。这是一种再三重复“比如说”的作业。有一项个人主题存身其间,小说家将这个主题挪移到别的文脉加以叙述:“这个嘛,比如说就是这么回事。”然而,一旦在这种挪移和置换中出现不明朗之处或暧昧的部分,针对这些便又要开始“这个嘛,比如说就是这么回事”。这种“比如说就是这么回事”式的叙述周而复始、没完没了,是一条永无止境的挪移置换链条,就像俄罗斯套娃,一层又一层地打开,总会出现更小的娃娃。我甚至觉得大概不会再出有如此效率低下、如此拐弯抹角的工作了。因为若能明确而理性地把最初的主题顺利转化为文字,这“比如说”式的置换就完全没有必要了。用个极端的表达,或许可以这样定义:“所谓小说家,就是刻意把可有可无变成必不可缺的人种。”可是如果让小说家来说,恰恰正是这些可有可无、拐弯抹角的地方,才隐藏着真实与真理。
他说得很明白。对,小说是效率低下、拐弯抹角,但通过「一层一层俄罗斯套娃」的打开、从0到N虚构架构的设定,它可以表达出一些「真实与真理」。而这些「真实与真理」,来源于现实社会与生活,且多半具有多重性与复杂性,很可能并不能通过Non-fiction直截了当的方式清楚表述,以达到让人们毫无障碍地理解和信服的目的。
也就是说,小说这种「比如说」的能力,能够让读者通过这一个又一个的类比、比喻,理解到这个世界很多复杂多变的一面。而这一面,很可能是非虚拟读物没办法通过逻辑论述来一语中的的。
从这个层面来说,好的Fiction就像一个经验丰富、学识渊博的优秀教师,他总能找到恰当贴切的例子,用妙趣横生的方式,把一个多元复杂的现实问题讲解透彻;而Non-fiction就像一个学者,他擅长通过一系列基本假设把现实问题理想化,再通过一步步逻辑严密的推导和论述,用最直截了当的语言得出最终结论。
就我自己的阅读目的来说,学者的直接高效固然重要,但我若像之前一样,想当然地放弃掉一个很会「比如说」的优秀教师,那我有可能永远也了解不到这个世界更加繁杂多元的一面。
就像村上所说的:
效率欠佳、拐弯抹角的东西与效率良好、灵敏自如的东西互为表里,我们栖身的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多元。无论缺少了哪个层面(或者处于绝对劣势),世界恐怕都会变得扭曲。
这段话很好地给我提了个醒: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我们自己,都应该允许且鼓励多元的存在;不管是Fiction还是Non-fiction,只要质量过硬,都势必开卷有益。
不要轻易就蒙上自己一只眼,仅凭另一只,可是连3D电影都看不全,更何况这个3D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