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娜此刻是跪著的,她跪在蹲著的愛蜜莉亞身後,兩手抱著她的頭部,以自己穠纖合度的上圍貼住愛蜜莉亞的後腦勺,下巴輕輕地靠在她的頭頂,靠在她那白色的長髮之上。
愛蜜莉亞察覺到後,突然覺得身體一陣酥麻,不過,在優娜說出接下來的話語後,愛蜜莉亞就恢復冷靜。
是的,恢復冷靜、平靜,連同她方才的悲傷情緒都不復存在。
「一名好的副手,需要考慮很多細節的。」優娜說:「所以,像妳這樣可靠的副會長,能凡事都考慮這麼多的,我的好友,這樣的妳──」
『沒問題的啦。』當時的優娜,站在愛蜜莉亞身後這麼說道。
『……怎麼可能沒問題?這些細節怎樣考慮都沒辦法周全,啊啊,好煩。』愛蜜莉亞回應。
『不,是真的沒問題。』優娜往前踏一步,抱住愛蜜莉亞。『妳就是想太多了……但就是因為這樣,妳才會是我最可靠的副手喵。』
「我不討厭喔。」優娜這麼說道。
兩人的對話進行到此,不知不覺,優娜已經不再使用「喵」作語尾助詞了。
可能她把貓耳髮箍脫掉了吧──愛蜜莉亞這麼想。
但事實究竟是如何?愛蜜莉亞其實並不清楚。
然而就算如此,她也認為無所謂。
這些都不是重點,語尾喵不喵的、有沒有戴髮箍之類的,雖然愛蜜莉亞很在意,但,重點在於她還有一件事情,需要跟自己身後的乙太少女學院學生會長確認。
「優娜,我真的……沒有做錯嗎?」愛蜜莉亞問道。
「……不,愛蜜莉亞,妳錯了。」優娜回答,且語氣略顯低沉。
「!」
──果然是這樣嗎?
愛蜜莉亞流下眼淚。
她其實並不感到意外,對於自己得到這樣的答案。
畢竟,如果自己當時有遵守約定,而不是被父親帶到大陸去的話,就不會讓這位冒險者長大後變成恐怖分子了。
如果當時,當時在三隻獨角仙出現時,愛蜜莉亞有挺身而出,可能會讓該冒險者失去戰意也說不定,就不用麻煩席琳娜學妹跟大中學弟,同學伊芙也不會受傷了。
沒錯,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愛蜜莉亞從剛剛到現在,都是這麼想的。
可是──
「妳錯了,愛蜜莉亞。」優娜繼續說:「妳錯在不該這麼自責,這麼關注在過去的事情上面。」
「……欸?」愛蜜莉亞睜大雙眼,似乎對得到這樣的回答感到意外。
「有些事情如果真的可以一個人就能承擔全部的責任,然後就『耶,都是她的錯,一切天下太平了』,那或許是一件好事吧,對大部分人而言,但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優娜?」
「事實是,每個人的決定都會影響到這個世界上的某個或某些人,也就是說,一件事情的發生,並不是只有那個人的責任而已,而是全部的人,全部跟這件事有關的人都必須站出來承擔。」
『是那所學校的人幹的。』
這句話,是在優娜在跑出學校,請老師開車載她前往港口時,經過市中心,有人在優娜的耳邊說的。
當時老師坐在駕駛座,優娜坐旁邊的副駕駛座,她很清楚這不是老師的聲音。
『是明日第一女子完全中學,那所由異界人所組成的學校,她們策劃好的。』
優娜當時就是因為這句話,所以才多次默許自己學校的人,當面在市中心對著明日第一女子中學的學生指指點點。
身為學生會長做出這樣的事情,代價就是,讓整所學校都對明日第一女子中學的人感到不滿,歧視她們,以至於乙太少女學院所在之處的尤莉島城市,裡頭的市民也對她們抱持著偏見。
這是優娜的錯,但某種程度,也不是她的錯。
優娜現在在與愛蜜莉亞說話時,腦袋閃過以前的記憶片段。
──是那所學校的人幹的。
這句話如果沒有出現在腦海中,前會長沒死的話,說到底,還是那些喜歡跟風罵人的學生,會長沒說不允許的事情,就不會判斷是對是錯了嗎?優娜當時是這麼想的。
過去的優娜,即使認為被邀請上郵輪當明日第一女子完全中學他們主辦的活動的主持人,可能是一種處罰,但下意識其實都將過錯推給其他人,認為自己沒有任何過錯。
反之,懷裡抱著的這位,則是將錯都歸咎於自己。
優娜在郵輪上想通了,因此,此時此刻她將那時的感悟,全部毫不保留地說給愛蜜莉亞聽:
「如果只是一味地說是誰的錯,誰要負責什麼的,那麼,事情就永遠不會有進展了,難道不是這樣嗎?」
「進展?」愛蜜莉亞想反駁:「可、可是,如果當時不是我──」
「如果當時,妳有遵守約定再次與她在這裡相見的話?」
「!」
──優娜她……知道了?
愛蜜莉亞腦中閃過這句話。
不,她是學生會長,有學生的基本資料甚至去調查他們的過去,不是一件難事──愛蜜莉亞立刻想到優娜是可能知道自己過去的人。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優娜接下來的回答。
「那麼妳爸爸怎麼辦?」優娜說:「妳是因為他的關係,才沒有遵守約定的,所以妳爸爸也有錯囉?」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愛蜜莉亞支支嗚嗚,說不出話來。
「如果真的要追究責任,那麼到時候全部的人都會被追究一輪的,那這樣不就沒有意義了?」
這句話,優娜同時也是在對自己說的。
對過去的自己說。
「不要擔心,反正事情發生時,大家一起來解決不就行了?」優娜說道。
「真的可以這麼簡單嗎?」愛蜜莉亞回。
「當然,不然──」
「呀啊!」
優娜此刻用手拉住愛蜜莉亞的頭,將她往後一拉,使得本來蹲著的愛蜜莉亞一屁股往後坐,重心不穩躺在地上──本來應該要這樣的。
但愛蜜莉亞只有背部躺在地,頭跟脖子的部分,是躺在優娜的大腿上的。
「不然怎麼事情解決了,我還有時間來這裡看妳喵?」優娜的語尾,又恢復成喵喵狀態。
愛蜜莉亞恍然大悟,她也看見了,看見優娜的頭上確實是有戴著貓耳髮箍的。
──什麼嘛,原來妳還戴著啊。
愛蜜莉亞笑了出來。
可是,她卻流淚了,且淚水宛如潰堤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欸欸欸?」優娜慌張了起來。「我、我我我說了什麼嗎?」
「嗯?啊啊。這個──」愛蜜莉亞用手擦眼淚。「沒有,只是太高興了所以……」
「所以?」優娜歪頭。
愛蜜莉亞嫣然一笑,對著從她的視線看過去,上下相反的優娜的臉說道:
「您還真是令人看不透呢,優娜.雷瑪里歐會長大人。」
「欸欸欸?我、我果然是說了什麼喵,告訴我喵喵!」
「不要。」
「欸欸欸欸欸欸欸欸喵。」
「......」
「......噗哧。」
「哈哈哈哈哈。」
兩人都開心笑了起來,彷彿使這片荒地旁邊都充滿了生機一般,即使該荒地依然如此,但似乎有比剛剛看上去還有好一些了,這是一旁的賽巴斯,他內心的想法。
太陽又上升了一些,因為角度的關係,陽光明顯變得更強。
然而,好比說城市裡的人與郊外的人,因為所在地點不同,感受到的陽光強度也不一樣吧,加上今天無雲,如果遇到有雲的天氣,可能太陽連露臉的機會都沒有。
但這又如何呢?優娜、愛蜜莉亞她們都是這麼想的。
現在是早上七點,再過半小時就要早自習,市中心的人們也都出來準備開始工作了。
儘管陰晴不定,但陽光依然每天都會往尤莉島上照耀,試圖溫暖島上──無論是普通人、冒險者、還是乙太少女們──所有人的心。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