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大戰》『架都你們在打就好啦』衝突的原點，原力使用兩大陣營：絕地與西斯的思想之爭

撰寫星戰專題是我思考過一陣子的事了，本篇文章也已完成了月餘，後續我規劃圍繞原力做一系列『世界內』的文化討論，這邊先以讓星際大戰恰如其名，在二萬年歷史線中引起無數席捲全銀河戰爭的兩位主角，做為爾後文章的引子。

絕地(Jedi)及西斯(Sith)。

絕地與西斯是對兩個相互對立的原力敏感體(Force Sensitive)所屬的稱呼，是組織名也是身份，原則上我們可以視為以文化為基準的兩個『民族』。

在四部曲裡老班．肯諾比對原力的解釋，『原力是所有生命共同創造的能量場』(註1)，而原力敏感體在星戰世界裡，是生理上更為敏感(註2)，等若擁有第六感官，能感受到這能量場，並以心智去加以影響操控的一群人，絕地與西斯則是在感受到他們的基礎上加以訓練，並發展出獨特思想、文化及技術的兩個族群，他們的歷史及恩怨情仇還暫且容後再談。

不論是絕地或者西斯，他們將原力視為一份『禮物』(註3)，不同的是兩者對於這份禮物的看法。

我們對絕地的印象是什麼？

和平的守護者或是政府的走狗？反抗軍的希望或是頑劣的秩序破壞者？

或是傳說中的神話？(註4)

先不談星戰的歷史脈絡，在電影裡往往將絕地設定為『善』的代表，當然我一直說善惡取決於立場，這邊來談談的便是什麼原因讓絕地適合成為這樣的代表。

絕地並不認為由萬物共同創造的原力屬於自己，他們信仰原力，認為他們對原力的聯結是一份責任，擁有義務要維護和平，保護他人。

這邊我要提及約翰．羅爾斯的《正義論》，這是在二戰之後所發展的一派自由主義，求在平衡平等與自由之間的關係，其分配正義與原初主義的觀點很能在這邊使用，其指出一個人最終能獲得的成就更多是基於天賦或是資本，而非個人努力(是的就算是天賦好也只是你幸運，你並沒有為你所擁有天賦努力過)，而每個人都應該為個人的努力獲得報酬，當部分人因為更好的天賦而獲得更好的成就，他有這個道德義務將其和他人分享。

這是一個很嚴格的道德要求，而套在絕地身上的話，就是因為原力是屬於『所有生命所共有的』，而他們擁有溝通並使用原力的天賦只不過是幸運，或說是來自『原力的意志』，因此他們因為原力所獲得的力量及成就非其『道德所得』，應將天賦所給予之成就與弱勢者分享。

用更通俗簡單的說法的話，就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種為社會奉獻的高尚情懷符合了今日社會人們對高貴人性的期盼。

這個思想是整個絕地秩序(Jedi Order)(註5)架構的根本，在前傳中的絕地秩序除了負責維和與調停，亦有部份負責農業、醫療技術的發展，及星域探索，全都以非營利組織的模版去運作，絕地除了主角們屬於專門跑外勤的守護者(guardians)(註6)，有不少是各領域的學者，籍由原力帶給他們的各種天賦為銀河發展做出其他貢獻，絕地秩序各部門的介紹留給它章再聊。

絕地秩序在共和國是相當具有份量及實質影響力的勢力，甚至可以說他們定義了銀河的道德基準，也因此為了不影響勢力平衡，他們限制自己不去參與政治，以超然之姿自處，然而在根本上卻又沒能與共和參議院這個政治中心維持足夠的距離及獨立性，為秩序殞落埋下了致命種子。(註7)

我們對西斯的印象又是什麼？

殘忍的暴君或是強權秩序的建立者？邪惡的陰謀家或是智謀遠算的梟雄？

或是傳說中的神話？(註8)

他們在電影裡以『惡』的代表出現，在經典三部曲中的帝國形象由納粹德國為原型，但值得注意的是在經典三部曲上映的時期『西斯』的稱法並未出現，我們可以說是在前傳上映時西斯的概念才被建立起來，擁有更完整豐富的價值及思想論述，因此我們這裡從前傳三部曲，及舊共和系列裡的西斯帝國文化來討論西斯的思想。

或許應當聲明，我並不認為西斯就非得代表『惡』不可。

和絕地不同，西斯認為原力給予他們力量與權力，是優於他人的證明，所有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理所當然由自己支配，在思想上部份類似『自由至上主義』(註9)，追求個人的絕對自由，不受任何規則限制，為了達到這點可以不擇手段，而這也是與上述主義最根本的區別，因為西斯並不以侵犯他人的自由為界線。

這種思想為舊共和系列裡西斯帝國的根本，也是前傳三部曲中西斯們所企圖建立的階級化社會，我們能從西斯教條(註10)一窺端倪：

『平和僅為虛妄，唯以烈情主宰：

烈情激發吾之力量，力量予以吾之權力，權力引領吾之勝利，勝利破除吾之桎梏。

原力終將解放吾等！』

以此為基礎的西斯帝國，延伸出一種相當叢林法則的社會制度，西斯們熱衷於建立自己的權力架構(註11)，消滅對手或臣服於強者，唯有不斷的競爭才能向上攀升，弱者隨時會被取代，以確保整個體制的活性。

我嗅到了資本主義的味道，卻是最原初，蓄奴制度尚未廢除的那種，也確實在西斯帝國階制度內亦包含了大量的奴隸，哪怕一般市民與軍事系統都是為了西斯這個特權階層服務。

這樣在結果上充滿互相壓迫的表現，呼應的是在全球併發平等契約精神思潮下，人們對於不受限制下赤裸人性的不信任與失望。

然而除卻思想層面，不論絕地或者西斯，他們都還是擁有情感及共情能力的生靈(註12)。

略過秩序制度的延伸發展不談，我們可以說絕地與西斯的根本差異在於對於擁有原力能力視為責任或是權力，西斯往往批評絕地為過於自我設限的蠢貨，絕地則認為西斯為過於放任自我的原(權)力褻瀆者。

或者我們也能約化為極左與極右的路線之爭。

今天我評論絕地為極左派，他們絕對廢死，甚至流放了不少魔頭讓他們捲土重來，再掀大戰，從西斯的起源和我們最愛的Revan皆是如此。他們理想上要求絕對博愛，在決策上排除私情而一視同仁，不近人情沒血沒眼淚，但事實上是當我們在看故事裡的人物，沒幾個絕地能真的做到這麼左膠的，他們一樣會笑會怒會愛會恨，他們一輩子都在學習如何接受並放下自己的情緒而不被它們控制，但每個絕地依然擁有獨立的個性，個人的想法與價值判斷，如此『左』的思想對他們而言更像是聖經經文一般的存在，現實中也沒幾個教徒是真的盲從聖經的。

一樣地我評論西斯為極右派，他們發展出超法西斯的帝國制度，在舊共和的遊戲過程我被那無處不在的思想和血統審查及階級差異弄的全身不自在，但漸漸也是不少西斯也是會覺得這樣真的不公不義內鬥血虧我們要更開明，皇帝垮臺的那刻就是我們改革的契機，帝國要團結一致要重視所有人的價值而迎接重生。

在探討思想與制度結構的優劣之餘，也不好將人們與他們的陣營同質化，而忽視了他們的情感與努力，這會讓我們錯過許多精采的人物故事。

以上說明了兩者在思想衝突的原點，絕地與西斯彼此要打生打死的根本原因，然而我尚未論及兩者在原力發展與哲學上的差異與成就，那些是我準備留到後面在談的主題，它們並非總是彼此衝突，而是如光影，如硬幣正反兩面，如海面之上下，看似差異巨大，確是彼此依存，彼此補充，在戰場之外，絕地與西斯仍能在原力本質的探討上相談甚歡，不過兩陣營之間交戰已逾七千年，到了後來難免逕自高喊復仇與除惡眼神對到就battle，理念之爭只是其次，如果他們真能對彼此抱持開放的心靈，或許也就不需要架都是他們在打還要把全銀河拖下水。

這是很接近電車難題，或著是很跟上時事的，包機難題的故事。

所謂的電車難題，是假設現在有一輛在軌道上疾馳的電車，即將撞上前方軌道上的五個人，而旁邊的備用軌道上只有一個人，如果你什麼都不做，五個人會被撞死。而你就站在轉轍器旁，如果你推動它，車會駛入備用軌道，只撞死一個人。你是否應該犧牲這一個人的生命而拯救另外五個人？

或著電車難題還有一個變體，一樣假設現在有一輛在軌道上疾馳的電車，即將撞上前方軌道上的五個人，軌道上有一座天橋，上面站著一個非常胖的人，如果你把他推下去，能讓電車出軌而拯救那五個人，但你推下去的那個人會死，你是否應該親手葬送這一個人的生命而拯救另外五個人？

2010年LucasBook協同DelRey出版了一套小說Star Wars Clone Wars Gambit(註13)，內容講述歐比王及安納金兩人在複製人戰爭期間潛入Lanteeb行星調查生化武器的故事。

在歷經困難，兩人成功潛入了實驗基地，『意外地』發現了主導科學家Bant'ena Fhernan博士，也發現生化武器的成功研發僅僅差那臨門一角，而這生化武器能輕易造成行星層級的大規模死傷。

最簡單的方式莫過於直接幹掉Fhernan博士，危機解除，但他們同時得知的是博士是被CIS(註14)所挾迫的，如果她不合作，甚至或是自殺的話，與她相關的12名親人朋友都會被以最痛苦的方式處死。

這裡的歐比王的心路歷程大概是我看過最冷酷(卻也合理)的描述了。

安納金立即決心要幫助她，不過絕地們都很清楚，他們沒有時間冒險，為了確保其餘未受關押，僅僅受到監控的12名人質安全，他們必須將博士留在CIS的掌控之下，要在生化武器被發展出來前解救人質後再回來救出博士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而歐比王並不確定他們是否能夠信任博士不會背叛他們，在他看來，博士是在清楚知曉自己的行為會將數百億人性命置於致命危險的狀況下選擇將自己的親友置於優先，他在心底怪罪著博士的選擇，這個瞬間歐比王很認真的在考慮直接幹掉博士，他也知道他有能力去這麼做。

安納金認為歐比王因為博士受到脅迫而做出的選擇怪罪她而感到十分難以接受，認為這實在太過不近人情。

所謂的『無私情懷』很多時候也沒人們想得這麼粉紅泡泡，往往代表著要在最緊張急迫的時局，做出最困難，甚至違反人性的決定，問題又在於，人們應該要做這個決定嗎？

……等等為什麼從引子就要這麼嚴肅？

我也不知道啊。

註1：In Episode IV: A New Hope, Obi-Wan Kenobi explains the Force to Luke as "an energy field created by all living things. It surrounds us, penetrates us, and binds the galaxy together."

註2：在首部曲奎剛金為原力敏感體給出生理上的解釋，溝通原力是存在於星戰世界裡所有生靈細胞中的迷地原蟲(midi-chlorians)，它們的多寡決定個體是否對原力敏感，也令使用原力進入了『天賦』的範疇。

註3：天賦與禮物的英文皆為”gift”。

註4：分別是前傳、經典及後傳三部曲銀河普羅大眾對絕地的正(反)面看法。

註5：將Jedi Order翻成絕地秩序是我個人偏好的翻法，我很清楚大部份的翻譯是『絕地組織』或是『絕地武士團』。

註6：絕地有三大分支：Jedi Guardian絕地守護者、Jedi Sentinel絕地哨探、Jedi Consular絕地議事，大致上為守護者專出外勤任務，哨探負責外派長駐或探索，議事負責內勤與學術，但其還有更細的分支，也並非絕對要求只能做些什麼，它章後聊。

註7：前傳三部曲便是共和國如何因資本過度集中於核心域及星際財閥，權力結構從上至下腐敗，以致中、外環星域分離主義興起，共和國人民卻仍習慣將責任全轉嫁於參議院(在戰爭中達到高峰)，從民主逐漸往極權過度而不以為意，而絕地也因為不搞政治就被政治搞死的故事，是的它確實就是這麼的政治掛帥的作品。

註8：分別是經典、前傳及後傳三部曲人們對於西斯的正(反)面看法，但在首部曲前西斯亦是傳說中的神話，整個前傳的狀況是人民看著西斯活躍卻不明白西斯的定義。

註9：或新自由主義，我這邊是挑了一個最適合我現在描述的譯文。

註10：西斯教條及本人渣翻：

Sith Code：

Peace is a lie; there is only passion.

Through passion, I gain strength.

Through strength, I gain power.

Through power, I gain victory.

Through victory, my chains are broken.

The Force shall free me.

平和僅為虛妄，

唯以烈情主宰：

烈情激發吾之力量，

力量予以吾之權力，

權力引領吾之勝利，

勝利破除吾之桎梏。

原力終將解放吾等！

註11：power foundation在舊共和網遊(STAR WARS The Old Republic) Sith Inquisitor主線裡能以第一人稱去體驗這個文化及建立它的過程。

註12：Sentient being，原話應該是『他們都還是人』，但我們都知道星戰世界裡並非只有『人類』而已，Sentient being就成了星戰世界對於擁有智慧、情感及共情能力生靈的稱呼。

註13：https://starwars.fandom.com/wiki/Star_Wars:_Clone_Wars_Gambit，後來博士確實因為被CIS以嬰孩性命要挾而背叛絕地，安納金為此深受打擊，我建議讀者們去看看這套作品，它有很大的信息量，包含絕地究竟是否應該參與政治，及可視讀的情感流露是人們在交際時願意信任彼此的重要元素等等觀點衝突(實在心疼歐比和安尼)。

註14：Confederacy of Independent Systems獨立星系聯邦，是共和國分離主義所建立的政體，不受共和國承認，僅以分離主義稱呼對方，是在複製人戰爭中與共和國交戰的實體。

註15：插圖是我在SWTOR裡的兩個角色，Barsen'thor及Emperor's Wrath，是特別為了這篇文章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