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的美麗與哀愁

小時候在海水浴場沙灘上蓋沙堡，在浪花不可及的潮水線上，挖了深深的護城河。沒估算到漲潮的逐步侵蝕，無論是多麼辛苦堆高的城，或是挖深的溝，幾波大浪之後，都融化成遺跡，大海無情的印象是從堆沙堡認識到的。

我喜歡觀察海水像吐舌頭一樣湧上平緩的沙灘，再退回大海裡，和下一波的浪迎面對衝，形成變化無窮的浪花泡沫。攪動海灘的沙粒隨浪飄移，如果坐在海水中，沙子就會趁隙鑽進褲襠，按摩肌膚的感覺很奇妙，跑到屁股縫裡卡卡的怪難受的除外。在蘇帆穿上連身式的防寒衣，就可以免去這層尷尬，要把褲管包在鞋筒外面，雖然珊瑚鞋裡還是會進一點沙石。

有些海水是直接滲透進入沙裡，沙灘的顏色質感變換頗為有趣，從浸水時的平鏡般深黑、點狀泡沫雜灰、到反射陽光亮眼的沙白。

白沙灣的是帶點石英閃爍的透明金色。頭城外澳沙灘是像研磨過的活性碳黑，細到鑽到腳趾甲縫裡沖不乾淨。蘇帆的海灘隨著海沙漂移，每年都不太一樣，我四年前剛來蘇帆是走在海邊會扭傷腳踝的大石頭灘，今年成了可以衝浪的沙灘。蘇老師說大約6年ㄧ個週期。差不多是北太平洋環流繞一圈的時間。

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蘇老師的理論是海浪永遠在找尋陸地，因為遇到海底深度變淺，海浪的傳播速度變慢，海浪會轉彎，最後海浪的行進方向幾乎都垂直撲向海岸。在近海漂浮不要游泳，最後浪都會把你打上岸。

海漂體驗非常重要，破浪走進太平洋，越過碎浪、捲浪到外海的湧浪玩夠了之後，回程的海漂才是真正的信心考驗。你要放輕鬆，相信大海會把你送回岸上。

因為沒有經歷過，很多的初體驗都會引發恐慌，恐慌本身就是災難。如果在安全的戒護下，有過經驗，信心慢慢建立，就可以沉穩應變，這就是親海教育的意義所在。

以上這些狀況，都有可能引起恐慌，有教練陪在身邊，通常可以發揮鎮靜劑的效果。放輕鬆沒事！留在原地，保持體力，等待救援就可以了！因為蘇帆辦親海教育，一定是團體活動，有戒護船。把魚雷浮標豎直高舉，就代表求救的訊號，負責戒護的獨木舟教練就會划近給予救援。

看到這則新聞，讓我回想起一次在四級風浪出海的經驗，在捲浪與碎浪區，意想不到就快到岸的淺海泡沫造成瀕臨溺水的經驗，提出來分享。

四級風浪就是風大到可以把浪頭的海水吹離海面的強度。可以在岸邊觀察到遠方海面的浪頭出現白色浪花。在四級以下的風浪，只有在近岸的捲浪和碎浪看得到浪花飛濺。遠方的海面是看不見白浪的。

在捲浪與碎浪交界的地方，上層的海水撲向岸，下層的海水是上一波的海水退回海中，在四級風的助攻之下，迎面撞上像一堵水牆強大的捲浪撲倒之後，人會在海水中翻滾，像洗衣機ㄧ樣旋轉甚至翻滾。

蘇老師有教過，在淺灘跌倒時，海水有浮力是很好的緩衝，比騎自行車跌倒還安全。跌到水裡並不會受傷，不要反射性的伸手撐地，因為當年的海灘是大石頭灘，你看不見海底的狀況，伸手撐地容易扭傷手腕。最好的跌倒方式就是閉住氣，用手護住頭臉，平躺或趴在水面，隨波逐流。

剛開始很放鬆，享受在大海洗衣機裡被搓揉的感覺，分不清上下左右很奇妙的經驗。

幾個浪連續打來，撥水朝陽光的方向浮上來想要換氣，感覺頭已經浮出水面，ㄧ張口吸進的卻是海水。嗆到在水中咳出僅存的預備空氣。再一次探頭，發現在泳池中應該已經是出水高度的空間中，竟然還是充滿海水。怎麼回事兒？我為什麼不能浮出水面？啪的一波浪來，又開始翻滾，而且因爲已經肺裡救命的空氣已經咳盡，浮力減少，沉到海底，翻滾的力道更強。

就在那生死邊緣的幾秒鐘，蘇老師的課程內容，影片般快轉回放。出現一句話：「浪花是空氣和水的混合物，所以沒有浮力。」死定了，沒有浮力我怎麼浮出來呼吸？

站起來不就好了嗎？問題是根本站不住腳，不斷在海中跌倒。

另一句話及時出現腦中：「海浪是有週期的。」我索性放棄掙扎，頭浸在水裡閉氣，用最省力的方式維持身體平趴在水面，等待海浪將我推向海岸，待浪花泡沫退去，手腳都能觸地的時候，效法古生物兩棲動物，用四足跪姿撐離水面，爬上岸撿回一條小命。

我從水適能教練課程與Watsu水指壓按摩課程中學習到運用水的浮力、水壓、水流、水阻和水溫等特性，進行人體的伸展、肌肉的鍛練與身心靈的平靜放鬆。

我開始帶領蘇帆的朋友在碎浪區享受浪花。尤其是自稱恐水的族群，何必強求破浪海泳？在安全的淺水區感受浪花從大海深處帶來的療癒效果，別急著把底牌掀開，而是一步步誘導，品嚐每一次小小突破舒適圈的喜悅。

我會帶新朋友著裝後，一起在海邊坐下觀浪，一波浪來腳先碰到海水，再來屁股。躺下來看看天空，逐漸下降，感受浪花浸濕上身、頭髮。

再翻身趴在沙灘上，感受海浪將身體浮起推送上岸。

在沙灘上側身翻滾，滾到海裡去。再讓海浪滾回來。

免不了滿身滿頭的沙子，這是最好的海鹽去角質磨砂護膚療程。

坐起來再下降海中，面對更大的浪花，閉住嘴巴不吸氣，而且當浪花撲面而來時，要用鼻子噴氣才能抵擋海水倒灌。還可用手護住頭臉，將頭埋進浪花之中。為潛水做心理準備。

當新朋友學會狗爬式讓海浪推上岸，能夠放輕鬆享受這個親海的過程，不會急著要站起來逃離大海。浪花就只會美麗，而不再哀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