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勁草越過大半個華佛島嶼,最後來到北天門的所在處:玄北盆地。
玄北盆地中央由一條承恩河貫穿整個平坦之處,整個玄北盆地都是北天門的屬地,北天門的各個據點散布在其中,其餘之處則任由居民開發,故而整個玄北盆地具有良田、貨物集散地、廟宇等城市要素,居民將自己的少許收入貢獻給北天門,北天門則負責保衛整個玄北盆地之安全,以此互利共生的方式,北天門在玄北盆地之中累積起不少民望,也穩固北天門的立足點。
北天門占地三甲,只有一棟圓形建築以及從其邊緣延伸出去的圍牆,圈出一大塊空地作為練武之用。
這個圓形建築足足有四層樓高,且是用紅磚堆砌而成,極為札實且堅固,建築中間留有面積廣大的天井,天井正中央則有著一棟開著多面窗戶的平房,每層樓的圍牆僅僅只是幾根竹子防止掉落,而且每間房間面向天井的地方都只是用幾根竹子代替密實的牆面,故而從天井平房的窗戶看出去,每一層樓的每個房間內部擺設都極為清楚。
也由於長得就像是紅磚砌成水井,所以被北天門的人戲稱為「紅井」
「紅井」就是北天門所有人居住的地方,北天門的區域劃分很簡單,吃飯讀書睡覺等靜態的行為就在紅井內完成,剩下練武等動態行為就到圓形建築外的空地進行。
此時風勁草站在北天門大門前,上頭張燈結綵、大大的囍字依然張貼在大門上,整個門面更是飄散著喜氣的餘韻。
風勁草對此並不感到意外,畢竟五天前,這個震驚全武林的消息早己被大肆討論:
北天門大師姊葉離枝與雄埔門大師兄龍劍客正式成親。
在華佛島嶼上,結婚是兩個家族結合的大事,但並非是男女雙方的大事。故而在雙方家長確定要讓家族結合之後,就只需要雙方發送喜帖昭告天下,並在自己家門前佈置婚禮裝飾的就算是正式成婚,並不需要男女雙方的任何見面儀式。
風勁草望著這些彩帶,心中不免感慨只是單純覺得從小陪伴自己長大的大師姊如今已然成婚,當真是時光飛逝而已。
所以在紅井內基本上是安靜的,這讓它也有「寂靜的紅井」這樣的說法。
風勁草走在通往大門相接的通道中,因為上方便是紅井的建築體,所以即便是白天,通道也是略嫌黑暗,只看得見盡頭處由紅井內部所傳來的光芒,成為唯一的方向,如果將關上而被黑暗隱藏的大門遺忘的話。
風勁草走到一半,突然從盡頭傳來一聲大喊:
「住手!」
雖然那個聲音並非朝風勁草吼來,但由於身處隧道之中,彷彿這二個字原本被黑暗隱藏的虛空之中湧出,彼此出現、相互共鳴,最後無所不在,震盪整個空間。
風勁草著實嚇了一跳,一來也是因為沒想到這聲音竟是如此的撼動人心,二來則是因為前方可是寂靜的紅井,怎麼會有人如此大聲喧嘩?
於是風勁草加快腳步,走出隧道,定眼一瞧,只見一群人聚集在華佛銅像面前。
風勁草心中喊了聲不好,撥開人群後便看到一名老者與一名孩童跪倒在地,周圍則有一群戴著斗笠的男子,每個人手上皆有著一把檀木製的長棍,其中二把長棍正高舉著,其目標明顯便是對著老者與孩童的身上。
適才出聲制止這棍落到二人身上的,則是一名英氣勃勃的女子,他站在兩方之間,以一人之力,阻止戴斗笠男子們的動作。
一名戴著斗笠的男子開口道:「華佛慈悲,林招弟,你這是想幹嘛?」
被稱為林招弟的女子冷冷道:「白大師問的好。我就不懂了,他們犯了什麼重罪,竟然要被打二十大板?」
白大師道:「《華佛門訓》中很清楚寫道:『褻瀆華佛,大不敬,二十大板淨化身心。』我不過是依法行事罷了。」
林招弟怒道:「吳師弟也不過就是問個問題而已,這樣哪裡算是褻瀆了?」
白大師道:「質疑華佛,就是褻瀆。」
「你…….」
「怎麼了,這裡在吵什麼?」一道低沉的聲音傳入場間,打斷林招弟的話語。
眾人聽聞此聲,便紛紛讓出道路來。
只見來人身材略嫌矮小,雙頰的嬰兒肥卻讓她顯得稚氣,若不與之交談,單論外表可能會以為她仍是個十來歲的少女,也因此實難想像這道低沉的聲音是由這樣一名女子所發出。
眾人之所以如此讓道,因為這名女子便是北天門的大師姊──葉離枝
近年來北天門掌門林譽靖已經將許多門內事務交由葉離枝處理,因此即便在眾人心中的地位不及林譽靖崇高,但其實也將她以半個掌門視之,焉能不對她心懷崇敬心理。
葉離枝的出現,代表掌門的關切與立場,也代表必然會將整起事件落幕。
葉離枝來到白大師身前,恭敬地抱拳敬禮,然後問道:「白大師,這裡發生何事?怎麼如此吵雜?」
白大師道:「阿彌華佛,這二人因褻瀆華佛,小僧正要淨化他們身心,林招弟卻突然插手……」
林招弟憤怒打斷道:「只是詢問一兩個問題就算褻瀆嗎?什麼淨化身心,分明就是打人!我就不明白這到底……」
「啪!」響亮的耳光迴盪在紅井內。
「目無尊長,長輩們說話是你可以插嘴的嗎?道歉。」葉離枝一巴掌打在林招弟臉上後冷冷道。
林招弟的神色登時扭曲起來,一時之間不敢置信、無助、憤怒、哀傷、委屈等情緒在臉上糾結,最後都成為憤怒的柴火:「今天我就要大家評評理!十四師弟只是個孩子,懵懂無知,在上課的時候對於華佛所說的『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以及『誠實是最好的原則』有所矛盾提出質疑。這樣哪裡算是褻瀆華佛了?為什麼要遭受懲罰?」
「說完了嗎?」葉離枝冷冷說了句,隨後飄身而起,「啪」的一聲又是記耳光狠狠打在林招弟臉上,諒是林招弟習武多年,也閃不過這看似平淡的一掌。
「我不想再說第三次,道歉。」葉離枝依然是那句話。
被打了兩巴掌的林招弟並沒有因此屈服,反而更大聲道:「就因為問了問題,所以就要被打?而且還要牽扯到教授他們禮儀的老師?說是因為他沒有教好所以也要連坐罰?這名教習老師享譽三十年,受到我們的敬重,就因為這樣一個問題要被懲處?他這樣的身子骨哪還受得了幾下板子?問個問題的處罰,難道不會牽連太多太超過嗎?」
「啪!」
「道歉。你若不道歉,連跟我們談論的資格都沒有。」
葉離枝冷冷看著被自己巴掌打倒在地的林招弟。
林招弟強頂著微微暈眩的腦袋,站起身道:「我不道歉,我絕對不向不公義道歉!我習武就是為了守護世間正義,所以我今天無論如何都不會向這件不公不義的事情低頭!」
葉離枝臉色逐漸鐵青道:「好啊,你現在是說我們做事不公義了是嗎?單你這句話,我就可以辦你一個以下犯上的大不敬罪!」
林招弟翻了個白眼怒道:「治罪治罪又是治罪,我就不懂了,我們今天就不過是問了些問題,只想要一個解釋,結果卻換來一個接一個的處罰,回答我們的問題有那麼困難嗎?我看你們是根本沒有答案,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遮掩你們的無知吧!」
「放肆!」葉離枝怒吼道,「你要解釋,我就給你解釋!華佛是誰?我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可都是華佛賜予的!若沒有華佛創立少林寺,何來天下的武功門派?若沒有華佛在正魔一戰大顯神威,我們哪有現在的和平?若沒有華佛著《論語》,何來天下的綱常倫理?如此偉大的華佛,豈能容得任何人這樣褻瀆?」
林招弟憤怒回應:「他只是提出疑問!何談褻瀆?」
葉離枝義正嚴詞道:「任何質疑,就是對華佛的褻瀆!就是對他的不敬!」
林招弟聽完這句話,心中除了憤怒,還有滿滿的絕望。
本來以為大師姊來到此處能夠替他們主持公道,卻沒想到她竟與白大師他們站在同一陣營,唯一的希望就此幻滅。
但最讓她失望的或許不是這位大師姊,而是這群圍觀的同門師兄姊弟妹。
因為他們沉默。
林招弟在絕望與憤怒之下,決定豁出一切,拔出自己腰間的長劍,因為心情激動而斷斷續續道:「你們都一樣,都一樣!今天任何人,想要處罰他們,就先越過我的屍體!我…….我去你們的華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