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颼颼的北風吹著,山石重疊,高得擋住了今晚皎潔的月光。在深夜的庇護下,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孩化身修羅鬼魅,殺進了當京最大的安家。女孩見人就殺,揮劍砍下了一個又一個的人頭。「有刺客!」「快!保護主子!」整個安家亂成一團,僕人們忙著保護安家主和安家夫人。可惜,女孩已衝到了安家主前。
一刀封喉,曾輝煌一時的安家竟落得如此下場。「俐落乾脆,是我予你最後慈悲。」血液噴濺,在地上形成了一朵朵的血花。令人意外的,這血腥的場面竟又顯得如此高貴。女孩得嘴角輕輕地往上勾起,離開了安家,除了人命,她沒帶走任何東西。
但是,有個男孩在安家亂成一團時悄悄地翻牆逃走了。由於受了傷,最終體力不支倒在了山徑旁。恰巧女孩經過,注意到了路旁的男孩。她記得自己剛才在安家有看過這個男孩。「怎麼跑了一個?」女孩喃喃說著,拔劍就要了結男孩的生命。
但是,她下不了手。午夜十二點,月亮高過了重重的山石,灑落在了男孩的臉上。「白癡,妳是終老師的學徒,怎麼可能殺不掉一個人?」女孩又在喃喃自語。說著,拿著劍的手又再次舉起。然而,她還是下不了手。她心裡清楚,這個男孩不知情。
女孩嘆了口氣,揹起男孩,走向了自己在深山的家中。男孩的傷不是很重,女孩幫他簡單包紮,讓他睡在自己床上。女孩去將沾滿血汙的衣服換掉,簡單盥洗過後坐在地上,看著睡著了的男孩。「終老師,為甚麼我下不了手殺他?」
女孩睡著了。她做了一個夢。夢裡,有爸爸、媽媽、哥哥和終老師,還有她。七歲時候的她。突然,場景全變了。腳旁是爸爸、媽媽還有哥哥的屍體,眼前是安家主長揚而去的背影。夢中的她往前衝去,砍下了安家主的腦袋—此時,她是十七歲,也就是她現在的模樣。
夢裡的場景再次變換。終老師看著眼前的男孩。「安樘,你可否知道,這一離開,就再也不能回來了?」男孩堅定的點點頭。終老師笑了,聲音卻有點悲傷。「去吧,展翅高飛。」這時,女孩出現在終老師旁邊,是十歲時的她。「樘哥哥要走了?」「是啊。跟樘哥哥說再見吧。」終老師回答。「樘哥哥,再見!」女孩揮揮手,跟安樘道別。
忽地,安樘昏倒,身旁的終老師瞬間蒼老了許多,而女孩的容貌和身材則變回十七歲。「我為甚麼下不了手殺他?」她問終老師。「如果妳下得了手殺他,我才覺得奇怪呢......」終老師回答。
女孩從夢中驚醒。看看時間,已經六點了。女孩起來簡單盥洗,開始準備兩人的早餐。原來,這個男孩是當年的安樘。仔細端詳,男孩真的和她記憶裡的樘哥哥長得有幾分相像。但是,他又比七年前更加消瘦。這些年,他也少吃了不少苦呢。
不知道是不是被碗盤的聲音吵到了,男孩悠悠轉醒。「你醒啦?」女孩聽到聲音,走過來。「妳是誰?我為甚麼在這裡?」「等下再說,先來吃早餐吧!你很餓了吧?」「喔......好啊!」男孩站起身。確實,他飢腸轆轆了呢。跟著女孩走到餐桌,女孩遞了個饅頭給他。
「這是......?」眼前著個饅頭,似乎勾起了他的回憶。「饅頭啊,不認得了嗎?」女孩說。「......喔。」男孩當然知道這是個饅頭。應該是他想太多了。一口咬下,砂糖和黑糖混和的香氣撲鼻而來。男孩瞪大眼睛。這個饅頭,跟小時候吃的一模一樣......
「妳是...殤荷?」男孩不敢置信的問。「不然勒,我還能是誰?」女孩俏皮的吐了吐舌頭。「不過你也太令人失望了,竟然現在才想起來。」「妳早就知道我是安樘?」「那可是當然~我可不像你,那麼無情!都吃到饅頭了才想起來我!」「那還不是妳以前那個糖放了太多的饅頭,滋味讓人永生難忘!」「不就是失手多放了兩湯匙的糖,你為甚麼還記得啦!」
「不過,」安樘突然嚴肅道,「昨天...發生了甚麼事啊?」「報仇。」殤荷淡淡地回答。其實,哪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報仇?」「我當終老師學徒的目的,你不知道?」「老師從未講過。我只記得,他某天把妳帶回來,從此妳就沒離開。」
「那時我七歲。」殤荷說。「那時安家還不像現在那麼有權勢。那時安家家主很有野心,欺壓一些農民,用低賤的價格買進他們的農作物,再製造成食品之類的高價賣出。好死不死碰上了我父親這個硬釘子。當時雖然不如現在,但是敢違抗安家的也沒幾個。殤家就是其中一個。於是,安家主派人做出了跟我昨天一模一樣的事,殺害了我全家,除了我。看在父親的面子上,鄰居藏匿了我,然後把我交給了終老師。」
「跟著終老師學習後,又是另一個故事。」殤荷的述說還在繼續。「七歲的我甚麼都不懂,幸虧終老師解釋給我聽,不然我一輩子都不會報仇。我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奈何我能力太弱,終老事也不肯讓我冒這個險。最後,他說服不了我,告訴我,跟著他學習,十年之後,他就讓我報仇。」殤荷笑了。
「『妳可否曾後悔?』我十五歲時,終老師曾這麼問過我。我當時毫不猶豫的就答了:『不曾。』一直到現在,甚至很久以後,我的回答都不會改變。」
「雖然這個問題怪怪的......但是......我好像沒出現在妳的故事中啊?」安樘問。「因為,我覺得你很幸福。」殤荷回答。「終老師在你很小的時候就收養你了吧?你一直一直都把他當成親爺爺。有老師保護你,你甚麼都不知道。」的確,安糖完全無法反駁。就連出去闖盪,也是自己決定的。「不過,你怎麼會在安家?」殤荷問。
「我的故事就沒妳那麼悲慘了。在我十三歲前,的確就像妳說的,終老師是我爺爺,妳是我妹妹。後來決定出去闖盪。因為有良好的戰鬥底子,倒也沒吃上甚麼苦頭。但是,我十六歲的時候,我被當地的官員帶到安家。安夫人一看到我,就衝過來抱住我,最裡還說著:『我的兒子啊』之類的話。安家主看起來也很開心。旁邊的僕人也都祝賀安家主。就這樣,我過起了安家少爺的安逸日子,直到昨天,一個刺客殺進我家。」
「我很抱歉,打擾了你安逸的日子。」殤荷說。「我也很抱歉,我不知道安家主是妳仇人。那就扯平啦。」安樘回。「不過,有一點我要糾正你。我的故事不是悲慘,是精彩。」殤荷帶點自豪的神情說。「好啦好啦,但是我始終不懂,為甚麼其他人會把我當成安家少爺啊?」「樘哥哥還是跟以前一樣,總是立馬妥協呢。」殤荷笑了笑。「我想,是因為『安』這個姓太特別了吧。」
兩人又聊了許多的事,把這幾年不見,發生的所有事都聊了一遍。「安樘不再是安家少爺了,以後想做甚麼呢?」「不知道呢......繼續走遍江湖吧。殤荷呢?」「仇報了,覺得人生很圓滿了呢......這世界給我的羈絆太少了。」殤荷笑笑,答。「羈絆嗎......」
隔天早上,當陽光亮晃晃的照進窗戶時,安樘醒了。桌上擺了蒸好的砂糖饅頭,整間屋子裡卻不見殤荷的身影。
安樘匆匆的跑到屋外,卻只看到殤荷的純粹的背影。她走進山林裡,那背影不像荷花,更像一朵嬌豔欲滴的野薔薇。
不知怎地,安樘停下了腳步,只是愣愣地看著殤荷走遠。
「去吧,展翅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