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他對我不好

我從生完老三，請育嬰假時開始投稿，大約持續了3~5年的時間，在報紙雜誌刊登了多篇文章，稿費的收入也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後2年篇數減少）。

後來覺得，報紙最多2千多字的篇幅不夠我寫，「將來我要出書」成了我美麗的夢想。

然後幾年後，和先生的關係惡化，36歲生老三成了我後悔的事情，這個孩子還小，我不知道要怎麼辦？唯一的理由是：「爸媽一起帶，給孩子的資源比較多。」

然後，我開始準備要自己過日子，女人老是被明示、暗示「妳不能自己過日子。」有一次憂鬱症回診，是代班的醫生，我跟他說我想離婚，他說：「一個女人在台北過日子很難，我開藥給妳。」連醫生都這麼說，我不以為然，但沒力氣跟他反駁，還有，我跟他反駁，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再說，我也沒自己過過日子啊！

我開始學習生活中原來不會的事情，才明白，美其名為生活分工，但明顯造就了有一半的事情不會。馬桶漏水了，我打開蓋子，仔細看看哪裏漏了？可以怎麼自己弄一下；汽車有問題，自己開去修車廠，和老闆討論一下要怎麼辦？（告訴他，他也是開去修車廠，不是自己修啊！）；電腦有問題，問同事，同事回家問她在教電腦的先生，再告訴我；後來去上課，認識了單身的朋友，問她一個人在台北租房子的情形……

就這樣吵吵鬧鬧，間夾著吵得太厲害，或他暴力舉動時，我離家出走，再回家的循環，在痛苦又絕望中繼續活著。然後感情一點一點消失，在一起的理由一項一項刪減，後來再也找不到和他一起繼續生活的一條理由。我準備了很多年，打算老三上大學後，我藉口在高雄有工作，到高雄租房子，老三放假回家時，我再回去。

老三剛上高三的9月，又再一次他的暴力發作（比上次輕多了，老三一直在旁邊勸他不要這樣），我將自己鎖在老大的房間，這次馬上打電話報警，警車來了，停在巷口，打電話進來，再三確認他們要進來嗎？我想想後，跟他們說好我出去的方式，他沒阻擋，我安全坐著警車離開。老三目睹這一切，實在很糟糕，我請他將我的背包和筆電拿給我時，他哭了，我抱著他說：「媽媽還是會照顧你的。」

我坐在警車裏，心想這樣的事情會一再重覆發生，無聊，下定決心不再回去。他們載我到捷運站搭最後一班12點的捷運，到弟弟家。

暫住弟弟家和到美國探親，家中沒人的親戚家，好好想想房子要租在哪裏？後來決定租在社區公車出來的路上，方便孩子們來看我。

老大和老二都長大離家了，我一星期約老三吃飯一次，有時候用電火鍋在租屋處的鐵窗上煮三菜一湯，當媽媽的人什麼都難不倒的。好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第2年碰到花精老師，使用花精調整情緒，上課學習自我療癒，一直療癒自己，也成為諮詢師，療癒他人，這樣自己的進步會比較快。

我一直想不通的是，我做了所有的事情，他為什麼對我那麼壞呢？原來，是要我離開，做自己的事情，將我的能力發揮出來。

想出版書的願望一直放在心裏，只是不知道要寫什麼樣的書？倒是第一本的序言已經想好了：「謝謝你對我不好。只要你對我有那麼一點點好的話，我今天還在你家當奴才。」

沒想到，意外地寫出長篇小說來，第一本是自費出版，沒有序言；第二本是出版社找人寫短序；第三、四本我自己找人寫，那篇想寫的序言一直沒有寫，今天就寫在這裏，

我要謝謝他對我不好，讓我決定離開那個家，將我的心力和時間用在自己的身上，我開發了以前從沒想過的第二人生，嘗試了很多事情，我不想在我最後躺在床上，快要死了時，對著兒孫說「後悔沒做ＸＸ」的話。這些想做，也做了的事情，如果還在那個家中的話，很難做到吧！要有那麼一個「讓」我做自己的伴侶也很難吧！尤其伴侶是男性的話。

我寫第二本小說時完全是異性戀的身分，只是為了讓女同志出版社接受，故事中加入了女女愛情，書中有一半的角色是同性戀，一半異性戀。在出版的過程中，我感覺到我寫得不錯，怎麼會這樣呢？難道我是嗎？於是開啟了探索之路，也踩進了多采多姿的彩虹人生。

我從小就關心女性議題、女性處境，對於男、女的差別待遇很敏感，小時候以為天生就是這樣，不知道可以改變，要怎麼改變？當婦女雜誌不再只以烹飪、插花、做衣服，如何取悅先生和公婆等做為主要的內容後，我慢慢看到了女性要如何豎立自己、自我充權的文章（說「女性主義」比較簡單形容嗎？），經歷了從「兩性」到「性別」名稱的改變。

到我碰到了前女友之後，才比較清楚地明白，和男生在一起，許多事情都固定了，像：位置、關係、分工、職務等，其實每個人是不一樣的，沒有所謂男生就該怎樣，女生就該怎樣的固定分類。在「傳統」中，當女生有聰明的表現時，就得承受被罵、被酸、被潑糞的風險，已婚又聰明的女人，凡事會想到「給先生面子」，擅長於台面下的隱性控制，天啊！想將自己的聰明才智發揮出來，還得花更多的力氣在迂迴、隱諱的人際關係中。

和女生在一起，沒有那些既定的「規則」和本來「該如何」的期待，依一條一條，一件一件的事情來看，誰比較擅長，誰比較喜歡，誰比較方便，就由誰去做。像前女友，她說她是T，在床上是攻，擅長修東西，但是比我更像家庭主婦的樣子，還有，遇事不能決定，更情緒化；我偏P，跟她在一起時是受，髮型打扮比較女性化，會跟她撒嬌，但是思緒比較理性，有些資訊由我來提供、事情由我來決定。

這樣的彈性和多元的組合是迷人的，不用被限制在既定的框框中，因為很多人是不符合「典型」的樣子，被框進框框時，會覺得不自在、不對、痛苦，根本是尺寸和型狀不合，如何好好過日子呢？我這幾年不想再講什麼「兩性相處」、「傳統」、「父權」什麼的了，也不用講了，煩死人了。

像有些拉朋友是雙性戀，情慾對象男女都可以，選擇和女生在一起，是因為不喜歡和男生那些固定的關係，我也是，尤其當我知道伴侶還有女生的選項時，想到男生的那些固定關係，我的情慾火就熄了。

好了，回到本篇的主題，我再謝謝一遍，因為他對我不好，我離開，不只發揮我的能力，也在情慾上走出了不同的路來。我餘下的人生時間不多了，不用一直做同樣的事情，吵同樣的架，爭執無解的結，想做的趕快去做，這樣的改變真好。

真的是謝謝他對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