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住的公寓和老家位在同一條巷子內,只要站在窗口就可以看到,每每經過就會想起它是爸媽口中的起家厝,只可惜最後因為需要用錢而賣掉。
記得國一還是國二那年,有天早上六點多起床準備去上學,刷牙洗臉完走進客廳就看到爸媽一臉神秘兮兮的竊竊私語,我也不以為意,反正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也沒資格過問,就要坐下來吃早飯,媽媽連忙炫耀似的把手上的紙張拿給我看,原來她早上五點起來在外面掃地,發現隔壁人家的大門上貼著法院的拍賣公告,這戶人家是從金門來的,所以左鄰右舍都稱呼他們「金門ㄟ」,由於欠債半夜跑路,最後房子就落到被法拍的下場,媽媽怕被其他鄰居發現第一時間就撕下來,然後跟爸爸商量要不要買,畢竟我們已經搬了三次家,到處租房子居無定所也沒有安定感。
想到要是能有自己的房子,就不必老要搬家,真的很辛苦,而且法拍價格是六十萬,比市價便宜很多,要是錯過了恐怕這輩子都買不起,於是爸媽硬著頭皮也要把它標下來,至於錢的問題到時再想辦法。
到了法拍那一天,爸媽擔心標不到,還特地多加了五萬元,最後成功地以六十五萬元得標,我們幾個小孩子都開心地不得了,但是最困難的地方來了,因為年代久遠,記得不是很清楚,好像要先繳一部份的金額,還是要在期限內繳交全額現金,總之就是極需要錢,於是決定跟親戚當中最有錢,而且家裡開銀樓的大姑姑和大姑丈借。
去的那天是星期日,因為不用上學,身為長女的我也跟著一起出門,爸爸開著他的計程車,載著我和媽媽到台北的大姑姑家,抵達的時候,大姑丈卻跟我們說大姑姑在午睡,家裡的錢都是她在掌管,所以要我們等她睡醒,當時爸媽的臉色不太好看,連我這個小孩子都看得出來,因為事先有用電話聯繫過了,約好幾點會過去拜訪,結果卻跑去午睡,但我們是借錢的那一方,怎麼敢口出怨言,只能乖乖地坐在客廳等大姑姑睡醒,那份屈辱直到媽媽臨終之前,都還不時地提起這段往事,跟我們這幾個孩子說再窮也不要跟人家借錢,看人家的臉色。
終於等到大姑姑午睡起來,聽說我們借錢是為了要買房子還不肯相信,以為我們想騙她的錢,要親眼看到房子才算數,爸媽只能忍氣吞聲的約好哪一天請她過來,等到證明確有其事才如願借到錢,當然媽媽也表示會付利息,不會佔他們的便宜,經過一番波折之後總算搬進新家。
「—這是阮兜的起家厝,袂塞賣掉。」媽媽經常這麼說。
只不過就在二十年後因為爸爸中風住進安養院,媽媽又得了癌症需要用錢,不想讓子女背負金錢壓力,於是決定把這間得來不易的起家厝賣掉,幸好我們早了幾年在對面買了一間舊公寓,勉強有個棲身之所,否則全家又要開始過著租房子的生活。
每次經過這間曾經是我們家的起家厝,心裡有很多感觸,想到搬進去時的喜悅,以及不得不賣掉的無奈,但是也因為賣掉它,才有足夠的錢來應付龐大的支出,心裡還是很感激它幫了我們一家人的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