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每个人的童年里都有一个叫小丽的姑娘。我也是的。
小丽是我的邻居,她们家在我并排的左边,大概就二十步距离。她是长女,家里有一个和我同龄的妹妹,和一个更小的弟弟,我们应该算是比较好的玩伴。小丽的脸上有雀斑,像欧美少女脸上那种细细密密又恰到好处的斑点,她说话的声音,像吹糖人拉过那样丝丝柔柔又有甜甜的感觉,倒也像她的名字“小丽”带有几分美丽。
我忘了她的准确年纪,现在应该要三十三、四了吧,总之她比我大两三岁。小丽她们都随妈妈姓,和我们一样姓徐,小时候隐约觉得有点不同,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当时想可能她们爸爸也姓徐吧,就没做深究。其实,她们爸爸姓何,是另一个村子的,应该是有点远,以至于我们小时候放牛都没去过。说来奇怪,村子里倒从没传过关于她家倒插门的言论。农村人很在意入赘的,但有回旋余地,是绝不可能让儿子去给别人家入赘,一来是劳动力,二来事关财产,村里的田田地地都有份儿,“嫁出去”可就都没了。
这也难怪她们小时候劳动节、国庆节不像我们其它小孩一样,有插不完的秧,割不完的稻子,可能她们家真的没什么田和地吧,至少我没有任何关于走过她们家田埂的印象,不过她们家门口那块茶园地,是从我们家换过去的,为此,两家闹过一些不愉快,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且,她们家也不畜牛,家里要干净得多,衣服也比我们整洁,家里还有彩色电视机,主要她们家里没有长辈在管着,所以我们一帮野小孩都爱去她们家玩。现在想想,村里没有关于她们家的非议,绝非出于什么尊重隐私、男女平权之类的现代文明观念,大概她们家和村里的利益无太多牵涉,并且常年外出广东打工做刨光(跟五金打磨抛光有关,报酬比一般厂子更高,但容易产生肺病),所以,小丽的弟弟也被邻里叫做“广东佬”。
小丽她们大概就是现在人常说的“留守儿童”吧,但又有不同,她们没有爷奶叔伯之类的照应,她们三个人自己做饭,洗衣服,上学,守家,我们平时放学后就去她们家弹弹珠、摔四角包,暑假的时候更是躲在她们家泡沫地垫铺的卧室里看电视、打小霸王、吹风扇一整下午不出来。大概午后一两点的时候,会有一段超级超级长的电视购物的丰胸广告,主持人的声音亢奋到让人感觉聒噪,于是我们又跑到屋外面玩,记得我们有玩过一次顶牛的游戏,地上画一个圈,我们对面站在圈线里,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撑住,头顶着头,脚趾抓地,目光相对,等待哨声,准备用力将对方推出去。哨声响起时,我们开始下潜发力,我的眼光无意从她领口钻了进去,看见到她裹胸绷不住两团鼓鼓的肉在震颤,我赶紧别过脑袋,一下子吃不住力,输了那局比赛。
那年,是2002年,我10岁,第一次看到女孩内衣盖住的地方。
从那以后,我去小丽家玩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只记得过年的时候,她们爸妈回来的时候,除夕那天会放两回焰火,(我们是基督徒,不能放焰火和鞭炮,所以,只能看她们家的。)年夜饭放完第一次,我们闻着硝烟味一起放鞭炮,比谁的压岁钱更多,但每次都是她们更多。第二次是零点准时,我们回到各自的屋檐下看焰火窜上夜空中炸响,迸出绚烂的星火。当最后一注升空、炸响、落焰,一切又归于漆黑与宁静,我们在这个寂静的小山村又都各自长大一岁。去年除夕夜零点时我开大门迎新,特地望向邻居家的围墙,记忆里固定戏码的零点焰火竟然没放了。也是,看焰火的已经不是当年人,放焰火的也不是当年人,又何必在意这些老把戏。
后来,路过她们家门前,看到小丽的爸爸站在门口,因罹患肺癌瘦弱成彻彻底底的小老头,小丽也偶见过一次,圆乎臃肿了不少,没有打招呼,只有听她呼唤她的小孩时,声音倒还是跟以前差不多,没怎么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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