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天下群英傳－洛陽興鄭】

段達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那是他遺忘已久的一切，如今都隨著王世充的執政回來了。

洛陽城內，一派井井有條。

雖三面受敵，但在王世充的率領下，各方的攻勢都暫告停歇。透過淮南與江南的往來暢通，更保障了洛陽軍民貴族生活的基本要件。

時候到了。

段達率領九名內侍，與雲定興身後的百名侍衛，一同往隋帝楊侗的寢宮而去。

沒有任何人敢阻攔他。

就連深宮內院的真正掌權者，儒聖崔君肅都已逃離洛陽，還有誰敢有異議？

楊侗身著戎裝，手持長槍，在寢宮外相候。身旁，那是一個人也沒有。

段達輕輕嗤笑一聲，取出卷宗。

「天命不常，鄭王功德甚盛，願陛下揖讓告禪，遵唐、虞之跡。」

楊侗豎目橫眉，怒道：「天下，是高祖的天下。你等皆是前朝舊臣，我就問，如今是鄭王的功德，還是朕的功德？」

段達道：「隋德已衰，皇上的功德，就是咱們的功德。正所謂迴光返照是也。」

楊侗喝道：「欺上逆反，便是你等的功德。」

說完，挺起長槍，擺出架式。

雲定興見狀，舉起了手，百名衛士立刻列陣，將楊侗包圍。

段達又道：「皇上莫慌，今天下未定，更需長者為君……鄭王已盟，待天下安定，定還皇上入宗祠。」

這邊說著，衛士們早已上前，打落了楊侗手中兵器，將其壓制在地。

段達跟雲定興彷彿什麼也沒看見，只是自顧自的道：「多謝皇上深明大義，這禪讓之詔，臣便去宣布了。」

次日，王世充登上帝位，建國號鄭。

祭天典禮方畢，王世充換上輕裝，使人牽馬來乘。

不加儀仗，不清道路，率著十幾名親衛，便走上洛陽街頭。

「過去，天子坐在皇宮深處，掌握著天下大事。又怎麼看得見，我們黎民百姓的生活？」王世充行至順天門外，召集了人群，朗聲道：「今天，王世充不是為了權勢地位，而成為皇帝。為的，便是拯救敗亡的時局。」

頓了頓，又道：「朕是地方出身，今後，也將如地方刺史，每事親覽，與士庶共評朝政！未來朝議，便在這順天門進行，洛陽居民，皆可前來！」

洛陽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發出一點聲響。

王世充還以為會看到歡呼雀躍的場景……早知如此，都該埋下暗樁才是。

討了老大沒趣，王世充折返皇宮，下令設東西朝堂，分收諫書與冤屈。

隔日，兩朝堂只收到三封上書。

王世充知道，萬事起頭難，遂於順天門細細審理，反覆交代。果然，次日又多了十幾封，逐日增長……王世充花上一整日的時間，也審理不完。文武百官頂著烈日，聽候王世充反覆又冗長的交代，更是難耐。

不出十日，順天門朝議休。

此後不復更出。

大鄭朝廷宣布，隋帝楊侗駕崩，以國喪故，罷朝。

而李淵跟竇建德收到洛陽王世充篡逆的消息，自是各又點兵備戰。

洛陽城內，也是心思各異。

裴仁基父子主動請纓，打算趁兵馬在手，反咬王世充一口。但為部將識破告密，俱為世充所殺。

秦瓊與劉黑闥等人則在前線抗敵時，紛紛出走，各奔西東。唯獨羅士信素無急智，又遭孤立，仍居於洛陽城內。

但當秦瓊的密信送達，羅士信也默默決定了，自己的路要走向何方……

卻說長安城中，李淵也正閱覽著各方送來的戰報。

雖說貴為皇帝，李淵並不覺得生活與擔任將軍通守有什麼兩樣。

掌握情報，掌握權力。

目前的權力流動，對李淵有利。

雖然李神通河北之戰大敗，但損耗的主要是太原世族的實力。

李淵還試探了一下，看他們對於支持李建成還願意付出多少。藉著太原世族掏家底的同時，讓建成去平定了一場關中內部的叛亂。

不過，李世民那邊還真是半點不放鬆。

李世民手下的智囊們，見東部降將李密來迎接他們凱旋，立刻就猜到了皇上的用意。隨即要李世民安排與李密長談。

李密希望的，肯定不是在長安當個無足輕重的廢物大老爺。李淵要的也不是這個。只要稍微使力，李世民便從李密那邊，獲得了一套進攻洛陽的戰略。

能不能用，該怎麼變化，則就仍得交由房玄齡劉文靜等人去參詳。

出乎意料的，卻是李密手下魏徵，竟私自拜訪房玄齡。

魏徵一入秦王軍營，很快就看懂了。論權責勢力，李世民之下當以李靖與劉文靜為尊。但此二者睥睨眾人，不可與論。

杜如晦李淳風等卻是聰明過人，但平時難得召見。

怎麼看，也是房玄齡最合適了。

「黎陽徐世勣，與臣是過命的交情。」

在房玄齡的引薦下，魏徵得到了面見李世民的機會。

「日前臣得到消息，徐世勣趁宇文化及敗亡，重整旗鼓，奪回黎陽倉……但因不齒李密棄弟兄們單獨逃生，故此與臣聯繫，望能尋訪名主。」

李世民不是傻。雖為秦王，他到底與眾人共為大唐朝臣，只有幕府之賓或親友才會以臣子自居。

魏徵一口一稱臣，那是想要投入自己麾下的意思。

如此戲碼，當年在渭北受降，李世民就見得多了，當下只是點頭，不置可否。

魏徵又道：「若大王許可，臣必可說得徐世勣降唐，接濟淮安王。到時兩面夾攻東都，更是十拿九穩。」

這些話，魏徵都是跟房玄齡說過的。

若只有這些，他又何必要求親見？

李世民跟房玄齡都知道，戲肉還在後面。

魏徵本以為，李世民只是善納人言，故能多建功勳，遂隨李密而來尋求機會。不過現在看李世民氣定神閒的模樣，恐怕還真有兩把刷子。

魏徵低下頭去，道：「大王恐怕以為，魏徵心懷功名，故有此一說……明人面前不作暗事，魏徵之所以要求房主簿安排密會，實因李密心懷不軌！」

窩裡反了這是。李世民一下來了興趣。

「邢國公棄暗投明，官拜光祿卿，能有什麼不軌？」

魏徵道：「李密嘗謂己聲名震天，待遇應比照竇融歸漢，官拜原職，更升三公。說這小小光祿卿，實是辱沒了他。」

李世民搖搖頭，道：「邢國公英雄蓋世，我看不是那樣小氣的人才對。」

魏徵躬身道：「大王明鑒，外人多不知曉，關東義軍雖奉李密為首，但真正的領袖，卻是王伯當。」

此言一出，就連一旁漠然的房玄齡，都忍不住渾身一震。

魏徵又道：「日前敗戰，王伯當出言要李密放下過去的誓言，從此平起平坐，那是投降的義軍將領，都有耳聞的。李密自此性情大變，不可一世……或許便是有人到皇上那邊密告，故王伯當得封將軍，李密只領光祿卿。」

如果父親也知道這件事……李世民與房玄齡對看一眼，那麼魏徵的這番話，就很得考慮進來了。

魏徵也是賭上了，王伯當跟李密的真實關係，他所知不足一成。但只要能引起李淵父子的興趣，那就足夠了。

屏退魏徵後，李世民便將李密所提供的東都攻略，與魏徵的策略與推測，一併做成報告，上呈李淵。

比起李世民的智囊團，李淵這邊的決策更加明快。

李淵先是下令，加封李密為太尉，以王伯當為副，偕同史萬寶、盛彥師等人前進洛陽。

史萬寶等人更領了密令：「若李密王伯當有異，格殺勿論，無須請示。」

同時，李淵將魏徵召至宮中，令其持節往說徐世勣。

能夠親見李淵，對魏徵來說實是千載難逢的良機，自然要趁機獻上壓箱底的計策。

「大封親王。」

魏徵建議，李淵應大量提拔親族封王，此外，更可比照後周宇文泰，賜姓軍閥，以穩固統治。

這倒是李淵從未想過之事。

「八柱國同八大人，既是建國的支柱，也是互相牽制的對手，更是壓制世族的重要武力。」

李淵是聰明人，一點便通。

第一個得賜姓加封的對象，那還有比徐世勣更好的嗎？

至於這個聰明過人的魏徵，李淵也已經想好了安排。

建成的身邊，需要這樣的一個參謀。

既是建國的支柱，也是互相牽制的對手，更是壓制世族重要武力的……到頭來，再多同宗異姓親王，都只是掩人耳目之用。

總還是會有人，找上建成跟世民。

建成這邊，還是稍顯薄弱了些。

至於世民那邊，李淵也開始考慮，該除去一些多餘的聲音了……

到最後，孩子們還是要明白，只有家人，才是永遠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