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天下群英傳－人定勝天】

「還是來不及嗎？」李淳風看著湍急的河水，喃喃自語。

大雨雖停，水勢未歇。李世民下令待水退再渡河，往援洺水城，諸將皆無異議。

應該說沒辦法有異議。

李世民根本沒有露面，只是單純的遣使傳令。前來會合的將領中，當以秦瓊最為焦急。他知道，羅士信不是守城的材料。隨著大雨停歇，深入敵境的羅士信，很快就會遭到圍攻。

羅士信的安危，秦瓊倒不在意。只是洺水城若失，那失的就是民心……接下來，將會更加艱苦。

李世民此番東征，房杜二謀主皆未隨從，而是留待雍州主持天策府文學館。文職親信當中，秦瓊相熟說得上話的，也就李淳風了。

「秦王按兵不動，只怕失卻先機。這葫蘆裡賣得什麼藥，淳風你可知曉？」秦瓊把擔心的事，都跟李淳風說了。

李淳風只是搖頭：「知道，但不能說。」

高惠通趕赴至此，夜半與李世民會面一事，於公於私，李淳風都是知情的。

李世民帶刀人上戰場，不算秘密。但不論怎麼說，跟妃嬪整日裡待在營帳不出，李世民在幹些甚麼好事，那實在是容易判斷得緊。

不過，李淳風不諳男女之事。他本打算卜上一卦，是侯君集制止了他。

總之，這事兒，不能說。

李淳風自然也為接下來的戰局變化，卜了一卦。只是這卦象，他卻始終參不透。

直到秦瓊這麼一問，李淳風才恍然大悟：「水不退，戰不勝……不是我們不勝，是士信有危險。」

秦瓊道：「若不能勝，他自會尋機撤退。」

「不不。」李淳風還是搖頭：「水若不退，他亦無路可退。」

要解釋清楚，真的很困難。

不過秦瓊身為武將，自有一番理解：「敵軍若三面圍城，只留水路，那確實是如此……不過劉黑闥素知士信武勇，不到最後關頭，不會硬逼士信背水決戰。」

李淳風道：「還是不成。」

一旁侯君集不耐煩起來，道：「哪裡不成你倒是說啊。」

李淳風白了他一眼，整理了一下思緒，方道：「照叔寶所言，劉黑闥必然在水退之前，發起決戰，不是嗎？」

就算告訴二人，按他推算，水退之日當在羅士信大限以後，也沒有意義。

李淳風自幼修道，崇尚道法自然。卜算吉凶，對他來說只是坦然面對未來的方式。因為曾參與過隋末的大曆推算，李淳風很清楚，只要有一點些微的差錯，卜算就不會準確。

這東西，參考而已。

但今時今日，李淳風才明白。一切不過是自己逃避的想法。

不是算不準，也不是參不透。只是因為他沒有勇氣，面對即將到來的現實。但這一次，單純的「希望自己算不準」，只會招來無盡的後悔。

李淳風拚命思考，該怎麼作，才能拯救羅士信。

便在此時，侯君集的大手，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太複雜的，我聽不懂。」侯君集笑道：「總之，水不退，此戰不勝，對吧？」

李淳風咳了一聲，道：「是沒錯。」

侯君集道：「那麼，我們就來讓水退。」

李淳風驚道：「水漲水退，天定之數，人力如何能改？」

秦瓊倒是聽懂了侯君集的意思：「設壩阻水，自然能改。」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侯君集續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或是算了什麼。但只要我們阻住上流水勢，一可穩住羅將軍退路，進可讓秦王下令出兵，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秦瓊點頭道：「此事我差人去辦，也不算違了軍令。頂多是不方便調集人手。」

李淳風一咬牙，道：「若是秦王怪罪下來，一切由我承擔便是。就勞煩將軍了。」

計議已定，秦瓊便告辭而去。

李淳風只能日復一日，與侯君集往河邊探視。

終究，還是來不及。

漢軍出現在洺水對岸，一名將軍手持長矛，槍尖掛著的，正是羅士信首級。

奇的是，所為並非威嚇唐軍，要求撤軍。漢軍提出的，僅是要唐軍出重金，贖回羅士信首級。

事實上，張君立是有苦自己知。

羅士信的拚死一擊，重創了漢帝劉黑闥，至今仍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可以的話，張君立打算撤回樂壽，按照原定計劃，耗到唐軍撤退。

然而，突厥人不允。

漢軍本身是極為鬆散的聯盟，劉黑闥能被共奉為帝，當然不只是他站在大義的面上。突厥提供的騎兵，才是劉黑闥真正的本錢。

要是突厥撤走，即使擊退唐軍，山東各地也必定再次陷入內戰。

做為劉黑闥手下第一大將，張君立自是知之甚詳。

突厥人的目標，是兩個月後，會師太原，一舉拿下晉汾。

劉黑闥原本是虛以委蛇，派了一支部隊前去應付。不過現在看起來，突厥人並不滿意啊。

最要命的是，這些突厥人根本連點戰術謀略都沒有。一副衝鋒就會贏的樣子。

張君立自己也不是什麼足智多謀之輩，他唯一想得到的，就是拖延時間。給羅士信的首級，喊一個唐軍付不起的價格，行了吧？

當消息傳入唐軍陣營，李世民也終於露面了。

彙整情報之後，李世民迅速作出了決定：「把糧草拿去跟鄰近縣城交易，價格有多高開多高。」

鄰近縣城缺糧，自願高價收購。若稍有見識，更會知道此乃對付唐軍的釜底抽薪之計。以這個方法籌措資金，自不為難。但是……

尉遲恭道：「如此豈非正中敵軍下懷？」

李世民答道：「虛者實之，實者虛之。他們既然要錢，那麼缺的肯定不是錢……不是糧草出問題，便是時間。」

秦瓊接口道：「大王此舉，正可試出敵方是否缺糧。」

李世民點點頭：「若得重金，那表示敵方要我們以為是缺糧，其實缺的是時間。為什麼缺時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時間的主動權，已經掌握在我們手中了。」

方才彙報之時，李淳風把「設置上游水柵」一事，作給了主帥。

在座除了李淳風、秦瓊與侯君集，皆以為這幾日按兵不動，為的便是此事。既勝券在握，也無人去關心羅士信深入敵境戰死，實是本隊失期。

三日後，唐軍成功贖回羅士信屍首。

夜半，水退，河床都露了出來。

漢軍銜枚，渡河夜襲，卻見唐軍陣營中，一枚火箭沖天而起。

接著，大水又至，淹沒了河道上的漢軍。張君立才要重整軍勢，卻聽得敲鑼打鼓，火光照亮了夜空。

原來唐軍自上游渡河，此時直撲漢軍營地。

見勢不可為，張君立遂帶了劉黑闥，與少數突厥騎兵先行撤退。

回樂壽？不。只有撤往突厥，才是唯一生路。張君立可不想成為下一個被自己人五花大綁，獻給敵軍的悲劇英雄。

天，亮了。

李世民又一次打了勝仗。

從戰利品的狀況，跟俘虜的口中，李世民確信，這個偽漢已經無力再戰。但他的征途尚未結束。

下一個，是徐圓朗。

李世民讓秦瓊留下收拾殘局，聯繫李神通徐世勣等人，自行轉戰曹州。

從頭到尾，李世民未曾對羅士信之事，有任何交代。

也就在部隊分頭行事之時，李淳風帶著羅士信的屍首，默默離開了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