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雷夫
走出緹菈家的常春藤鍛鐵門,我第三十次感到一無所知,對這位單身淑女的過去充滿好奇。吞吞口水,口腔裡的薄荷味揮之不去。
她天生的詭異和孤僻毫不掩飾,一個月以來,我覺得每天都見到一個不同的人,複雜而多面的人格。她沒有任何違法的紀錄,卻選擇將自己的光芒藏在深巷窄弄的花園之間。是的,亮眼和短暫在此終結,我見過緹菈青春年少的醫院紀錄,她精神崩潰了多次,寫作過很長一段日子,最後因為步入老年逐漸減少創作。
典型的創作者,有著不典型的引人著迷的人格,許多作家同行都有類似的趣聞軼事。
她上次透露隨身佩帶的鹿角項鍊的故事,給我作為探訪記錄,那次我去花園採擷迷迭香。
一小時前熱氣中翻騰著茶香,我與緹菈奶奶對坐(我的年紀可以當她的孫子),她居然主動聊天,所以我不自覺在一陣家常話之間信口說出:
「妳的項鍊一定有故事。」
她瑟縮一下,躲回高度敏感的軀殼裡面,她的靈魂又彷彿很快探頭出來,十分勇敢的樣子。
「當然沒故事也是一個故事,但這個東西從沒實現它的用途。」
她有些迫不及待一吐為快,同時又很冷漠防備的把胸口抱起來,一瞬間,決定把短鍊解下來給我觀看。
我接過那條銀鍊。
「朋友在二十四歲那一年原本打算回家舉辦婚宴,我為六月準備好一條體面的項鍊。」
一口迷迭香茶滑入喉管。
「我先是在文件上當證婚人,結果隔年瘟疫邊境封鎖他們沒能回來。同學中她是第一個結婚的,以前那時早結婚很罕見,他們也很有勇氣。」
我把項鍊還給緹菈,在筆記本上加上這則故事。餐桌茶壺上方的那面牆,穿插在許多家人生活照的看似她每個時期的側身像,各個時期、不同的裝束,若她是盜賊那也像盜賊中的君王那樣行止不凡,那些照片擁有超越現實般的美麗。
緹菈抓住我的眼神,她也抬頭往牆上看,我卻無法解讀她的眼神。
「我一直都是這樣的…… 但也一直是同一個人。」
她本身的銳利性格霎時升溫了攝氏一百度,炙熱灼燒在我的身上,隨即又放空失焦,流露失憶者、或是失意者的神情。
「那些衣服還新的時候都很漂亮。」
她乾完最後一口茶,起身離去。我趁空檔看了看相框內,側身像的右下角有不知名的徽印,每一幅都有。
無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