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年前,我在退伍假期間面試了幾家廣告公司;其中一家的面試官在最後問我,你覺得『熱情』的功能是什麼?我忘了我是怎麼含糊回答這個天外飛來的問題,只記得他用堅毅的眼神對我說,熱情是用來療傷的。他說,當你遍體鱗傷時,要記得唯一支撐你繼續走下去的只有熱情。我被錄取了。當時他是資深文案,幾個月後公司晉升他為 ACD (Assistant to Creative Director, 不是常見的 Associate Creative Director),當時他不到 30 歲。是我的直屬主管。他常把孫大偉和范可欽掛在嘴邊,說他以前跟著大偉工作時如何如何;又說他會開范可欽玩笑問他腿好了沒。我本來就是淡漠之人,對於他這些嘴上的人脈連結沒有太大波瀾,也沒有去較真。他說他是台大中文系肄業,當我問他認不認識某人時,他會即刻打斷我,說他都沒去上課所以沒人認識他。我們與業務相約週末至公司加班開會,一票人苦等不到他,最後他傳訊息說他的狗死了。業務沒好氣地在辦公室嚷嚷「今天死狗明天死貓,他自己怎麼不去死...」身為他唯一的手下,我時時感受到同事對我投以一種同情又防範的複雜情緒。我不太記得他有指導過我什麼文案寫作的技能,只記得他總能夠在最後一刻把良莠不齊的提案生出來,然後不管內容再爛,都能在客戶面前華麗演出。當然,也曾遇過業務或客戶毫不客氣地當面批評,他倒也能屈能伸。只是我不太能判斷他根據什麼來選擇低頭認栽或爆氣反擊,我只是平靜地旁觀著。有一回同事相約唱歌,我收到邀約的方式非常低調神秘,簡而言之就是「今晚唱歌,不要告訴你老闆。」他還是聽到消息,問我是否有收到邀約,我說我不會去。我進到 KTV 包廂約莫半小時後他推門進來,全場空氣凝結三秒後大家若無其事地跟他打招呼繼續唱歌。他待了一下子便說自己還有另一攤便離開了。一離開後眾人馬上開始找是誰不長眼洩漏了消息邀請了他。隔天上班我在座位上傳訊跟他致歉。他說不要緊,他理解,說現場太尷尬了;又說他猜想應該是大家都不想找他,才會要我瞞著他。我只能說大致是這樣,抱歉。有天晚上我背起背包,走到他座位前跟他說我要走了,他正在看 H2 好逑雙物語,抬起頭來跟我說掰掰。「我是說,我要走了。」他楞了一下,找我到茶水間陽台抽了根煙,具體說了什麼我不太記得,大致就是他能理解。共事不到一年,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