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之城：人不能監視

「妳的報表做的很確實，交易量第一也難不倒妳呢。」

默讚巴是個異常高大的女人，身披厚重斗篷，總是低著額頭進門，輕易地摸到鐵架的最上層，將沾在手上的灰塵輕輕拍掉。

默讚巴坐在折疊椅上，蜷曲身體抬起雙腳，將背完全貼伏於椅背，像是躺在在搖籃的嬰兒，一手裡抓著財務報表，一手玩弄深紫色鬢角，紺色眼睛淺淺的笑，巨大的硬底鐵頭長靴敲著椅腳，鏘鏘，薄薄的鐵椅發出咿嘎咿嘎的哀號。

「妳的椅子很爛耶?咿嘎咿嘎的，要不要換個好一點的？」

「妳那種坐法什麼椅子都會壞掉。看完了就快滾。」打字機鏗鏗鏘鏘，反射桌燈橘紅的光。

「還有十三張，看完就會滾~」默讚巴將手上的表單一張張的丟在地上，看完一張丟一張，稀薄的菸霧沈在腳邊，任由紙張驅趕飛散。

在午後單薄卻強烈的陽光下，豐田尾頹喪的臉叼著菸斗，每寫完一張紙條便撕下摺爛，丟到地上。豐田尾沒發出任何一句話，也沒有任何情緒。

「妳今天『意料中的驚喜』用了幾次了？我今天穿的是紫色的內褲。」

「啊啊啊，幹！很麻煩啊，混帳！用了二十八次！不要每次都給我過量的資訊！」豐田尾吸了一大口菸，低著頭，玻璃菸斗閃爍，停滯了三秒。「妳還想知道什麼?快講。」

「妳不是很喜歡跟別人分享資訊嗎?怎麼就不想跟我聊天呢?」默讚巴開心地搖椅子，盯著豐田尾，椅子就快要散架了。

「告訴妳資訊沒有任何用處，因為妳絲毫不在意任何事，妳只憑自己的心情行動，不判斷因果，不考慮效益；像個任性死小孩，為了自己開心蒐集情報，為了自己開心散播訊息，陰晴不定又沒有準則；所以在妳身上琢磨只是浪費時間，我已經懶得理妳，趕緊滾。」

「哇，講真多，而且越講越過份。」默讚巴拿著最後一張紙，抱著雙腿繼續躺在椅子上「但我還能問問題吧?我的內褲顏色可不只有得到「妳討厭我」這點資訊的價值喔。」

豐田尾沒有回答，從抽屜拿出更多的香灰塞進獅子香爐裡。

「妳最近雇用了新的員工吧?他一一一一一一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豐田尾已經回到打字機上，繼續打字。

默讚巴將腳放下，把紙對折再對折，從斗篷裡放出黑色煙霧。

「嗯，差不多就這樣了，那我要走了。」

豐田尾揮了揮手，默讚巴站在鐵架邊，煙霧拖在腳下，盯著空無一物的架上，突然地回頭。

「小尾。」默讚巴將手上的紙揉爛丟在地上「抽屜裡還有香灰嗎?」

豐田尾理解了默讚巴的意圖，打開抽屜，發現了一張紙條。

「最近灰之城有不尋常的變化，妳脫不了關係，他們在盯著妳，妳要小心『樹蛙』與『壁虎』，默讚巴。」

豐田尾抬起頭，黑煙壟罩在默讚巴上，默讚巴將手放在唇上。

「不要說話，不要交談，『意料中的驚喜』並不受限於『等價交換」的制約，我只能用這種方式告訴妳，要不然妳一生都要受限於我。」

默讚巴慢慢地走向門口，鐵靴發出刮聲，從十二坪的空間離開。

「妳不記得我最後的問題了吧?」

高大的女人走出落比克大街，黑色的煙纏繞四周，像是農地裡的冒煙工廠，明顯又不被在意。

「你很好奇嗎?」默讚巴輕蔑地笑「但人不能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