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指針永不回頭,你執迷而不願向出口前進」伊蘇拉隨著黑霧消散,她並不是來嘲笑我的,我感受到她溫暖又誠摯的思念,她是真的很擔心我。
在記憶中,我搬進現在落比克區的公寓是大學畢業後的事,跟元一相遇也是。我記得在陽光下穿著洋裝的元一,在電影院觸碰的前臂,在陰沉雲下的午覺,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元一就在我的枕邊,酣然熟睡。
往蠟旭區的路很簡單,照著指示路牌往車站前進,然後不要理會車站,穿過旁邊的早市便是蠟旭區了,公立圖書館便在眼前。
市場有股新鮮的味道,從被踩碎在柏油路上的高麗菜發出生嫩的味道,與清閒滷製品攤販的厚重醬香混合。現在將近十一點,市場人潮不算頂峰,微弱冷霧簡單地驅散群聚的暖氣,讓陽光只剩下亮度。我獨自在街上慢慢地走,看著蕪菁堆放在木板中,我想起追著蕪菁的少女。
我一直到高中畢業前都住在「大熔爐公寓」。說是公寓,實際上大熔爐是佔地方圓500公尺的環狀超巨型空間結構,由買下突爐第一半土地的企業富豪辜汪亮所打造的實驗建築,目的只是為了做看看兒時的幻想。大熔爐平均高度為十三層樓,包含了除學校、農地與公家機構以外的一切機能,在層疊交錯的水泥代謝建築聚落與懸空列車路網下,我家在果菜市場的正上方。藉由逛市場建立一個地區第一印象的習慣,我想也是來源於此。
「你要記住一點,『三過門前而不入便是血虧』。」說出這句話的就是舒瑪,我的鄰居,同時也是我在大熔爐裡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橙色的髮絲與瞳孔、古銅色肌膚在陽光下閃耀,開懷大笑時的顏容與跳躍舞踏的身姿掀起裙擺的花瓣,就像是在市場中滴著水的橙子,飄散晶瑩香氣。我們同齡,舒瑪的好奇心很重,在灰之城的大熔爐出生長大的她對從外地來的我相當感興趣,搬家後的第一週就來敲門,是個不怕生的女孩。
舒瑪家經營蔬菜批發,她拉著我到卡車屁股,要我幫她搬一箱箱的貨物,搬完了就一起拿零用錢,在路邊閒置的廢墟吃著蘇打冰棒,我們將小石子扔向無人的地下廣場,聽著空曠回聲。大熔爐的小孩很少,像舒瑪一樣活力充沛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整個大熔爐就是她的遊樂場,來自對大千世界寬廣遼闊的好奇心驅使她尋找所有不為人知的隱密之地。舒瑪開玩笑般的成立了偵探團,成員只有兩人,我就是頭號班長,跟在舒瑪元帥的屁股後面。
我們在夏日的陽光中搭著懸空列車,冷氣比陰涼的水泥地舒服多了,而越往上走越熱,隱藏在角落的販賣機掉出最後一瓶汽水,我們交換著喝,直到走進最後一間賣梅子的雜貨店,老阿婆只是靠著樑柱睡覺。
「你有著冷靜的執著,一股看不見的火焰存在你心中。」舒瑪對著我說「只有旺盛的好奇心是不夠的,有你在我身後才是完整的偵探團。」
在國中畢業之際,舒瑪離開了大熔爐,兩個人的偵探團就此解散。舒瑪的消失非常不自然,沒有任何道別,菜市場的店拉起鐵門,很快地就被其他商家取代。
「就跟元一一樣⋯⋯」
舒瑪沒有留下任何訊息,帶走了大部分的回憶,在記憶深處,我隱約覺得有什麼消失了,但我想不起來,獨自一個人搭車的回家路佔據了大部分腦海中的畫面。
「蕪菁⋯⋯?」奇怪的感覺,某種矛盾在腦海中交織,記憶相當模糊,那個曾拉著我的女孩現在在哪裡呢?我想不起任何線索,就如同元一的消失,我只能記起美好的回憶。
通往蠟旭區的市場街不長,濕冷的薄霧讓我的手指感到不自在,我不經意的將手放進口袋,除了摸到大衣內側裡玉手盒的形狀,我發現了一張新的
紙條。
「在公立圖書館找紅頭髮的櫃檯人員,她會帶你去取貨點,尾。」
蠟旭區公立圖書館就在眼前,單就建築物來說相當雄偉,七層樓環狀的造型與整齊的柱子就像是競技場,當成圖書館似乎過於巨大與浪費了。
自動玻璃門打開穿過感應器,挑高三層的大廳燈光明媚,藍色地毯打理得非常乾淨,空氣中有股廉價香水的氣味,甜甜的人造玫瑰氣息。通往中心廣場的入口就在眼前,一排排的書櫃陳列在其中,而左手邊就是櫃檯,低矮櫃檯桌後也是一層層的書櫃,書櫃很高,高得令人懷疑旁邊梯子的必要性,透明玻璃天花板竄入陽光。
我走向櫃檯,五個櫃檯人員中最右邊的紅色短髮的女子正看著小冊子端坐,穿著統一的圖書館制服,帶著黑色棉質手套,慢慢地翻閱硬皮古書,擺在桌面的名牌寫著她的名字:
「職員:多洛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