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晚安,我不是編輯,我是羅冠聰。
陸續有抗爭者被送進監獄時,我能在網絡跟大家說句話,其實我有福。雖然不知這福份何時中斷,今晚吃到團年飯菜(補祝中秋),也就知足。十一月七號將會進行終審聆訊的許可申請,如若成功,將延長保釋至審訊完結。
兩個多月的監禁雖不長,亦不短。暫時保釋上訴,日後失敗,須回監獄過三個多月光陰。在此由衷感謝法律團隊,以及所有在民主路上互相攙扶的朋友。
在塘福監獄,入秋,樹木漸漸露出椏枝時,律師替我準備好文件,交上法庭申請保釋。那時心裏沒譜,不知道結果如何,但我還是希望盡快保釋外出,一來主觀地希望上訴成功,替日後的抗爭者撤下如此嚴苛及無理的量刑準則,二來近日政治風波日盛,包括補選等等,需與各人從長計議。今日成功,坦然鬆了一口氣,但由一個無自由的地方釋放至不自由的地方,心裡滿是難過。
先休息一陣子,再繼續工作,會先處理好眾志的事務,以及協助跟進其他政治議題。
在監獄內免卻所有distraction,能夠在工餘及休息時專注閱讀,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在苦難中找到慰藉。在獄中無聊是最傷腦筋的事情,因此由入獄開始培養些有生產力的知性勞動,寫寫日記、散文、新詩,也有出獄後出書的計劃,以更好利用獄內時間。
所以,出獄後除了政治上、眾志的工作,另外一個比較私人的計劃,就是出本關於自己的書,以文字道出過去數年的心路歷程、個人體悟。這也是為何我好像比其他朋友更「疏懶」,沒有積極地更新臉書──其實我都將時間放在構思及撰寫這本著作上,積存了一疊稿件。在封閉的空間以紙筆寫作,作窺探內心的活兒,這些書經歷其珍貴。由於沒有相關經驗,在獄內通訊又麻煩,所以一路都是作不斷的嘗試,直到出獄時,把書紙上的文字敲進電腦內,再慢慢予友人傳閱,揉合不同想法作增刪。我希望來年能把書製好,但不急,慢工出細貨,也沒有「死線」、「時限」。日後有機會會上載一部份,希望各朋友支持。
最後,感謝各位寄信給我,告訴我各種心聲和神奇故事的朋友。還有很多抗爭者在獄中,把力量轉發給他們!我先自私的將時間留給家人、女友和動物伙伴,再聊!
羅冠聰
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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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來,很多朋友替我和之鋒高興,覺得我們暫時可鬆一口氣,脫離牢獄中沒有自由的生活。可是,快樂並無隨之而來。
這幾天與Tiffany相處,遇見Lester,都會想起何潔泓。她是我在嶺南和學聯的上莊(上一屆學生組織成員),工作上沒有太多交雜,卻經常從朋友口中經常聽到她的去向消息。Lester都消瘦了,我眼怔怔的看著他,我把安慰的說話吞進肚內,因為我玻璃窗另一端出來,但他最心愛的人仍在那一端,兩張桌子的寬度,代表無法拉近的隔絕。我替他感到難過,我重回生活,他卻要煎熬地等,我不懂反應。無由來地,我覺得有點慚愧。
與身邊的朋友聊天,總會提起Alex、Ivan等等仍在牢獄的朋友。最初入獄的幾天,在荔枝角等待過界,百無聊賴,就一腦兒與Alex聊天,談談往昔未來,分析眼見所有,盤算出獄後的生活。到我過界後,再見他,已是兩個月後,早幾日在上訴庭聽取判辭,我兩已被犯人欄分隔,我留在觀眾席上看著他依然堅忍的臉容,他被兩位獄警依傍著。我向他投以微笑,他回敬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卻心知我們都並不好受。庭後他依然要回到壁屋監獄,過著每天期待離開、渡日如年的日子,我就痛苦的帶著不安離開。這時,我們的距離雖近,卻往岔口兩邊走。
有時在塘福監獄的飯堂食飯時,我會目睹在負責運送飯菜的Ivan在窗口走過,他每次都會望向我坐的位置,揶揄我抬高頭、張開嘴望著電視的樣子很蠢鈍。我們靠著對方的身影,說服自己並不孤單,無論身處的環境如何難以接受,都記得同路人就在身旁,公義把我們的手連在一起。現在我離開去,好像把他一個人掉在塘福,他經過飯堂再望向那一張桌子,只剩空椅。
離開監獄,可能很多朋友替我高興,可是這個禮拜,我都是沉鬱的過,處理公務後,靜悄悄的生活。公義失蹤的日子,連呼吸的空氣,都是腥濁的;人們說快樂是一種選擇,但此刻,卻是一種絞痛。快樂,淪落到是一種特殊的權利。
當然,我會好好生活,為著11月7號可能重回監獄作好準備,也為更好的香港作好準備。掛著疲倦的身軀,也要在困境中堅忍前進——這是我們都逃避不了的責任。
// 不是看見希望才堅持,而是堅持才看見希望,這是我們在雨傘學來的,不是嗎?路遙遙,找到攜手的人,至為重要。政治,或許是妥協的藝利;但民主運動,是從枯井取水,是絕望中尋找希望的藝術。「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假如你因香港的頹勢而感到氣餒,我希望你想到在監獄面對政治打壓的朋友時,可以為這個城市,為你的內心,找到一些希望。
身陷囹圄,希望日後出來時,會是更美好的香港。//
羅冠聰
10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