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齒的腹音。
整個嘴唇抱著祕密謹慎地沉默下來。我的，你的。就這樣簡單，掩蓋整片世界的黑暗和虛無，直到我們心甘情願開口承諾那充滿偏執性（或偏差性）的一句話，流浪在空氣裡的玻璃碎石便重新被縫補起來，長出一種銀亮的紅色，我把它稱作——非常晶瑩剔透的hush。
（噓！不要那麼大聲，我怕我會不小心地又再碎裂。）
從現在開始，輕輕地放下你的耳朵，或者把它暫時收進書房裡的某個抽屜。從現在開始，你要非常細心和非常認真，像一個古物研究專家似的，傾聽一種非常古老的聲音，那從牙齒之間互相觸發的奇妙音節，舌頭總是不知所措地左疊右摺，孤孤單單在尋找最合適的句子。
字詞的生出原來並不容易，都是經歷一場艱難的拚鬥，才能從牙根慢慢伸出頭來，觸到純潔的琺瑯質，發出一個音來。（你能聽到嗎？如果我在你面前，小小的，微微的，碎裂。）
許多時候，陽光已經展開新一天的燦爛和狂放，但我依然在等待昧旦，當下能夠講的還不是全部，然後天空也就藍灰起來了，剩下的念頭或言說，只好放回在肚子裡，等待你會突然伸手去觸摸。而其實我願意，你去挖掘，偶而翻鬆泥土，使雨水容易地滲進去，給粉紅色的小蚯蚓洗一場涼快的澡。。
（藍灰的日子比想像中多。但這世界上不止我這樣過著日子。）
而你大部份時候，喜歡歲月靜好的沉默。後來我知道錯了，是我應該把耳朵收進抽屜。沉默的聲音重量無比喧鬧，它也是一種hush，但是你的，也只有你可以擁有。時間的秒針就像攀藤蔓植物，無比無限的生命力，其沉默足以把所有人類拖進去攪拌，最後一點什麼東西都不剩。
（時間厲害，但永恆寂寞。）
時間與寂寞將繼續流動，言語的秘密終將只能在熙熙攘攘的肚子裡滾著。
「當失聲的人說，我愛你。唯有牙齒，知道所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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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原標題〈牙齒的腹音〉，引自詩集《淡水月亮》p.70
圖片提供：陸穎魚
編輯：宅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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