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沒有學過木工技術,達哥 鍾成達 就是跟我不一樣。我構思木工造型,拿起紙筆來畫,都還常常丟三落四。達哥談笑之間,說要自己設計鼓架,在腦中就完成讓人折服的設計。《菊花夜行軍》專輯的時代,我們經常東奔西跑演出,全台灣走透,有時候還要搭飛機出國。一個好的鼓架,必須要架起達哥獨特的鼓組,有大堂鼓、小堂鼓、鑼鈸、八音鼓...種種原本需要多人操作敲擊的鼓,達哥必須一人演奏;同時還要容易拆裝,以快速適應各種不同的舞台;然後還要易於收納攜帶;然後更重要的,還要有美感。 達哥當然不是一次就設計完成,但是基本的架構,那種拼板互嵌的系統,在我借他一台我父親淘汰的小線鋸機之後,他就做出來了。那時候我們一起去五金行買了木合板,他立刻裁切,也沒畫草圖,就憑感覺,完成了基本的鼓架。他一做出來我就懂了,天啊,那真的是符合所有條件要求的設計!我記得達哥跟我說:....冠宇,你小時候應該也有玩過類似這種的玩具,小小的塑膠片或木片,邊緣有許多規則的凹槽,互相卡嵌就能拼出各種造型.... 沒錯,我玩過那樣的玩具。但是能把兒時的玩具經驗轉換成舞台上演出的驚人作品,只有達哥做得到。後來依據他在交工樂隊舞台上的演奏經驗,他又把鼓架做了幾次造型變動,最後他把大堂鼓立起,就是照片裡的那樣,成了最獨特最酷的鼓組。 那時候的達哥與我笑稱自己是交工樂隊的「陸軍」。那是還沒有高鐵的年代,一有錄音或演出,達哥就開著自己的轎車或得利卡貨車來接我,帶著整組的鼓與鼓架以及我的BASS,在全台灣各地山巔海濱寬寬窄窄的公路上奔馳。路途漫漫,我們有非常非常多的時間輪流開車輪流睡覺,兩人同時清醒就開槓聊天。有一次環島巡演一星期期間,我們決定提早抵達台南,在成功大學的演出前2天開始我們的台南美食之旅。我們吃遍台南各有名與不知名的攤,就在演出前一天晚上,我感到腹脹,所以去藥房買了藥吃。結果身體更不舒服,心跳很快幾乎無法呼吸,一夜無法成眠。演出當天清早,我拜託達哥帶我去成大醫院急診,後來幾個巧合,我居然被送進加護病房全身插滿管子,最後還做了心導管手術。當時達哥不離不棄,住在加護病房旁的家屬休息室照顧我。那是我永誌難忘的恩情,實在感謝。至於那次的成大演出,當然取消了。團員們心裏一定譙翻,但他們嘴上還是安慰我保重,我也很感謝。現在回想起來,我的白爛行徑實在讓人好哭又好笑,不過,那真是年輕才會經歷的事啊….喔抱歉離題了。 那時候在車上與達哥聊天,曾談到鼓的概念。記得我們曾聊到,現在歐美傳進來的爵士鼓組,在原生地一開始並不是長現在這樣,是幾經演化,由音樂家創造,才慢慢成為現在熟悉的樣子。甚至在傳進台灣之後,也並不是我們現在習以為常的那種搖滾樂用的形式。達哥提到,他十幾歲開始在酒家那卡西賺食的時候,他的前輩用的鼓組,是一顆小鼓(Snare)、一片小響鈸再搭配一顆落地鼓(Floor Tom),落地鼓下方有踩踏式的踏板,但是跟現在的大鼓不同,當時的踩下踏板,鼓槌是向上敲擊的。當時為了適應那卡西樂隊在酒家的各包廂走唱,樂器都必須能快速的拆移,吉他、手風琴本來就適合,鼓也要能雙手一抬就走,所以那樣的鼓很適合。達哥有與眾不同的經歷與視野,他說出「所以我也要發展出我自己的鼓組,只有我能演奏,別人上我的鼓只能發呆」那樣的豪邁。後來他的確做到了,我們只能在他演奏鼓的身旁驚嘆。如果再把他後來在好客樂隊的鼓組與演奏研究一番,你就會發現他以一己之力,把整個鼓組的演化史走了一遍,而且是達哥自己獨特的演化路徑。除了「達鼓」,你還能用什麼描述這一切呢? 那時候的達哥,熬夜在酒家做場彈琴,早上經常是宿醉的狀態。我常常要在中午把他從宿舍挖起來練團,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實在是很不忍心。有幾次他宿醉肚痛到無法起床,還有幾次感冒發燒,我去買我常吃的胃藥、感冒藥給他,他都拒絕,他堅持不吃藥。多年後,我發覺藥對身體的危害,也開始完全不吃藥,身體變得健康起來,我才想起那時候的達哥,原來當時蒼白的是我,不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