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過曝的午後,六月最後一個禮拜二。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一號颱風,天氣凝滯得像新鮮的蠟雕。這樣的校園令人聯想到附有立體頁面的童書,由迷濛森林及蜿蜒山路鋪陳的開場篇章。 行李箱的輪子在紅磚道上喀啦喀啦作響,和也替彩音把宿舍的雜物搬到校門口,站在那陪她等待會經過火車站的公車。聊天時他提起了老家那些朋友,要彩音回去時替自己問候他們。然後可以的話他還是會抽空回家,到時候再相約碰面吧。出門記得帶傘。冷氣別整晚開著。被子要蓋好,這種季節最容易感冒了。和也說著。總之盡可能別讓對話停下來。 彩音沒有顯得不耐煩,卻也沒透露出不捨。或許交往太久了吧。兩個月跟三年比起來,的確不算多長。我應該看得更遠一點才對。和也想。還是多花點心思在愛之外的什麼吧。所謂成熟,不就是這樣嗎?何況,那才是彩音想要的吧。只是他怎麼也放不下,昨晚在電話裡彩音告知的那件事。 『嘿,我下星期要跟學長去墾丁喔!會過夜。還有另外一位系上的朋友也會跟,總共兩個女的兩個男的。學長開車,好像很有趣!夏天就是要配海邊吶!』 那不包含詢問的成份,純粹是事務性的告知。沒有和也發表意見的餘地。 車子駛來又開走,站牌旁只剩下和也一個人。他望著那在街口轉彎,用手腕擦掉臉上的汗。揉了揉鼻子,根部正不知怎麼發著癢,抓不到的感覺不太好受。和也短促地吸著氣走進學校,從剛才一樣的路回到宿舍。同寢的室友前幾天就離開了。桌面跟上方的空床板都密密地蓋著防塵用的報紙,收拾得一乾二淨。和也位置在最裡頭,面對窗戶的左邊。橫過窗前的粉色晾衣繩因為他並沒有特地拆掉,那微勾的形狀讓他想起了彩音的唇。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吧。」 他說出聲。有時候和也會這麼做沒錯。他覺得跟自己談話是必須的,而且一定要講出聲音來。將心解構成語言,再把語言還原為心。否則的話,很容易一個不注意就把自己搞丟。 坐到書桌打開台燈,和也用電腦確認著暑修的課表和打工的時程,圈選了幾個應該可以回家的日子,但那都是八月以後的事了。螢幕右下角的電子鐘來到下午三點二十四分。一股莫名的睡意來襲,和也彎著肘,趴在桌上睡著了。 房裡靜得像滯銷的雪花球,即使如此嚴格來說並不存在什麼大礙。功能性的木質設備、油漆斑駁的鐵梯、蔓延到門邊的雜色巧拼,以及和也的藍白拖跟球鞋。在在都像死透了似的。若不仔細盯著看,連和也的胸口都幾乎觀察不到起伏。不過他還活著,這點倒是不爭的事實。所以一切還算安全吧。 不,好像哪裡發出了例外警告。程式雖然可以正常執行,但有著某些嚴重的可能潛伏其中。而和也並沒有察覺到那個。這是首要條件,這樣一來根本別提阻不阻止,只能繼續鍵入下一行代碼了。 色澤漸漸深了起來,窗外不知何時佈滿濃厚的灰雲。和也夢見一位看不清臉的男人,漫無目的地遊蕩在破舊文具店裡的禮品區。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