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為了打掃庭院，母親花錢請來了個園丁。園丁已經七十幾歲，滿口山東腔讓人聽不懂。元亮之所以還會記得這個人，是因為他身邊的那條黃色母狗。
小英。那是那條狗的名字，據說是園丁的朋友看他孤單可憐，大家湊了點錢幫他買來的。園丁每天走到哪裡，那條狗就搖著尾巴跟到哪裡，盡責地充當他那些無緣見面的家人的替代品。因為母親從來不讓他接觸動物的緣故，元亮對那條狗很好奇，同時卻也很怕牠，他總是躲在一旁，看著牠跟在園丁的身邊跳來跳去。
有天他趁著母親出門，鼓起勇氣去找小英。那時牠正躺在地上，瞪著一對大大的眼睛，等著牠的主人爬下梯子。但園丁突然在梯子上一個不穩，慘叫一聲跌了下來。小英也叫了，牠從地上跳起，狠狠咬了元亮一口，傷口深到疤痕都還留在他的手臂上。
元亮嚇壞了，在其他人手忙腳亂地把狗從他身上拉開時，他已經尿濕了褲子，他最喜歡的那件連帽外套被染了紅。母親知道後，給了園丁一把斧頭，和一筆錢，要他自己把事情解決。園丁哭哭啼啼地求她好久，但母親的性子就和石頭一樣拗，最後沒辦法，當他提著斧頭，來到餓成皮包骨，被大雨淋地溼透的黃狗面前時，眼淚都已經流乾了。園丁先是摸著黃狗的頭，像平常一樣和牠說著話。黃狗很聰明，似乎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末路，狗雖不像人哭泣，但牠始終都安安靜靜地，舔著園丁顫抖的雙手，像在安慰他一樣，牠的眼神中沒有恐懼，宛如一灘死水。斧子揮下時，四周很安靜，沒有慘叫，只有園丁不成人聲的哭聲。
「牠什麼都不知道，」園丁丟下了他的傘，抱著狗的屍體說著：「牠根本不知道牠做了什麼。」
然而，元亮心裡知道，小英只是不覺得自己有錯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