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十):閱讀時光】

2018/06/05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獄(十)】
 
由高中開始,應付公開試、上大學、參與學運、政治運動,一直營營役役,時間捉襟見肘,要處理的事情及困難堆積如山。坐監,可謂擁有最多時間,最少選擇。在監獄外,空閒時,你可以上網、約親友聊天、看山望海等等,滿足你的生理及心理需求。但在這個被隔絕的環境,你無甚選擇。因此,我只能透過大量、貪婪地閱讀,去成為我吸收知識、渡過時日的重要途徑。每位所員每月可由親友寄入六本書,加上從圖書館借來的書,一個月共有十來本書可閱。如此大量而密集的閱讀,是我從未有過的經歷——自我對知識有著自主的渴求後,我根本沒有如此閒暇和耐心閱讀,每天無間斷被公務和即時訊息轟炸,專注閱讀的狀態非常罕有。同時,在監獄內我也修讀了一門嶺大文化研究的課程,使我執筆、看書的動力又增加了點。
在獄中閱讀,也要兼顧休閑和知性。獄中的書藉雖無書店和公共圖書館般琳瑯滿目,但勉強還是有一些選擇,多數書籍都是刑滿出獄的囚友捐出的。當中,順理成章地具豐富娛樂性的,例如金庸的武俠小說佔據非常主流的讀本位置。但最多人看的,其實是來自大陸的連載小說實體版,人稱「II勝」(即「中國書籍」)因其如漫畫般爽快過癮的情節,書本也因應國情需要變得「大件夾抵食」,頁數多而字體小,是打發時間的利器。
入獄前委託了友人度身訂造一張書單,使我飽覽許多我關注的知識範疇——有講國族主義及台灣政治爭議的《受困的思想:臺灣重返世界》、講文革病史的《牛鬼蛇神傳》、董啟章近期的作品《心》和《神》,也有比較政治學的鉅著《政治秩序的起源》等。每本都厚得像雪芳蛋糕,讓我不愁無書好看。
當然即使如此,閱讀的環境還是很重要。監房是沒有私隱的地方,也不設閱讀角,永遠都要在嘈雜聲和人群中閱讀,是很耗費精神,也不便定神思考。每次專注入神時,可能被突如其來的聲響、事件打斷,之後又無法回到剛才的狀態。所以,有時間但未必有空間,就像有畫紙無畫筆,空費精力,也因此經常感到疲倦。
在閱讀時最使我心神安定的文件,當然是信件。早前呼籲了朋友和支持者寫信,首兩個月都收到接近200封,每次讀信時有深深的感動。親筆的文字帶有一般魔力,人的精神和關懷能夠透過書信傳到手中。書信的內容非常多元化,有許多是加油打氣、噓寒問暖,有些毅力極佳的朋友手抄文章予我,供我解悶(其實文章長長的文字可以打印出來,但此舉必然伴隨莫大心意,筆墨始終傳遞手寫的溫暖) ,也有朋友訴說故事,側面寫過去數年發生的抗爭運動如何改變他們、朋友、社會。有朋友因參與運動後從加拿大回流,將新生命取名「初衷」;有藍絲朋友因為過去我們的堅持努力而變得同情民主運動,也有大陸支持者剖白的信。有伴侶帶有淚印的書信、有朋友寄來畫作,有些將我畫得比現實更帥;也有小朋友寄語我要像某種恐龍以弱勝強,還有好朋友寫詩贈我,予我分憂。這些都是觸動萬分的文字,而寫作比起面談,更能流露人最樸素原始的情懷和心意,去除了因尷尬以面面相覷的情況。謝謝每位給我寫信的人,由於監獄內收納空間有限,我希望盡可能將最多的私人書信收藏,好好將這些苦悶的甘甜儲起,算是我答謝各位的一點心意。
在入獄初期,有想過多點回信,但郵費「小數怕長計」,一旦「平等對待」寫起上來所費甚鉅,而在手一個半月都未有支薪,也就無法時常寫信了。在監獄本就苦悶,假如多次回覆寫獄內狀況,又是一件「苦差」。在這個時候,我就稍為自私了點,選擇以Facebook post「精裝」回覆,能夠回應各位朋友之餘,又不會重重複複,也有不錯的迴響,承蒙各位厚愛。
坐監的日子就在日常、閱讀寫作中過去。日子漸漸流逝,法律程序亦同步進行,律師們持續的探望和更新狀況。於十月中,律師正式將上訴提交至終審庭,終審庭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安排了上庭聽審,日期就在提交上訴的數日後。假如保釋成功,我就至少能短暫的外出等待上訴,走出這個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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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冠聰
羅冠聰
羅冠聰,24歲,香港眾志創黨主席,學聯前秘書長、常委,香港立法會前議員,歷史上最年輕的立法會當選人。幾年在學運和民主運動的累積,成為了一個有獨特故事和感悟的人。 政治是走鋼索的技藝,步步為營,風愈猛烈、肩膀的負擔愈重,每一步就更要分外小心。沉穩、堅忍、專注,是我們在這個不安世代向前的不二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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