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石敢當是守護神,但是祂們的功能更接近「結界」。
在我們居住的這個世界,對另一個世界畫下「不可跨越」的絕對界線。
最初,石敢當大前輩們,只是鎮守邪煞。
不過後來大家的生活疑難雜症越來越多,所以石敢當大前輩們的業務範圍也越做越大。從鎮守邪煞開始,接著是鎮守風害、鎮守病害、鎮守惡人害、鎮守這個鎮守那個,鎮到最後不得不分一點業務出去,給風師爺或劍獅這些後生小輩幫點忙。
不過最根本的重要任務,也就是鎮守人們居住的地方,不讓邪魅侵擾這件事,依然是石敢當最擅長。
下一個石敢當,裡頭的老先生看起來奄奄一息,毫無氣力。而這位老先生附著的石頭,看起來也像是被什麼人拿鐵鎚敲壞過的樣子。
「擅長鎮守鄰里,但是鄰里不見得知道石敢當前輩們的功績,於是偶爾就會出現這種狀況。像這樣遭到破壞的石敢當,就會失去功效,無法繼續鎮守邪煞。而一旦邪煞入侵的話--」
怪人抬頭往左右張望了一下,指著某間公寓的四樓房。
「那家人在這段時間裡,是不是過的很不安寧?」
「咦!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一看就知道啊。」
怪人點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不過我沒靠眼藥水就是了。」
「你諮詢的到底是什麼技術啊?」
「各式各樣的技術。不過你居然也知道那戶人家不很安寧?」
「因為那是我家......」
被這怪人說中了,我家最近很不安寧。
先是老爸不知突然發了什麼瘋,居然從外面帶了一個有女兒的女人回家,說從此以後要好好照顧這對母女,要把我媽跟我們三個孩子全部轟出家門去。
如果那個女人比媽漂亮的話也就算了--偏偏連「比媽漂亮」這種不很困難的事情,那個女人都辦不到。
而那個女人帶來的女兒,居然跟我的年紀差不多,而且正在念護校--都有錢去念護校,將來準備當醫師娘了,這到底有什麼地方好照顧的啊!?
我們好幾次以為老爸是看上了人家女兒,私底下跟人家做了性交易,可惜不是。
也以為老爸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不想把妻兒捲入,所以才這麼胡搞一場,偏偏也不是。
最後求神問卜,說是老爸中了邪,可是此劫得由外人來治,自家人起不了作用。
結果我們家裡就一直鬧到今天都不得安寧。
雖然每次出門散步,我都會被阿壁拖著跑。
不過被阿壁拖著跑的散步時間,才是我真正最安寧的時刻。
「這裡的石敢當受到刻意破壞,結果就是四樓那戶直接被衝煞,妖魔鬼怪可以大大方方地入侵。平常是進了一個就不會再來一個,不過這裡地點不錯,大家都搶著要進去,結果就跟煉蠱一樣,弄出了比基準線凶惡許多的妖魔。」
「那我應該怎麼辦才好?」
「很簡單,只要恢復本處石敢當的運作,放個一段時間,自然就會好。」
「那,石敢當要怎麼恢復運作?」
「髒了清,破了補,壞了就換新。不過重點就是要有『心』。」
怪人從斜肩包裡拿出一塊形體較小,但是形狀很完整的全新石敢當。
他先跟奄奄一息的老前輩打了幾個招呼,左手比了個姿勢,就把老人從破掉的石敢當裡,引入右手的新石頭中。
「石敢當這種守護神啊,是非常本地化的區域神,所以要給這些前輩附身的神體,以當地自產的,擁有力量的石頭最好,例如有河水或是有高山的地方。雖然外來品也不是不行,但是那就要心胸很寬大的石頭才行得通。畢竟,你也不會想要無緣無故地去保護別人家對吧。」
「石頭還有心胸狹窄的嘛?」
「連人都有心眼比屁眼小的,何況是石頭呢?」
「總覺得你拐著彎在罵什麼人。」
「誰覺得被罵了,那就是在罵什麼人。」
怪人將新的石敢當安進破損的石敢當上頭,接著從斜肩包裡抽出一支毛筆與一瓶紅色廣告顏料,沾了滿筆紅墨,在新的石頭上提了纖細又豪爽的三個字:
石敢當
瞬間,病厭厭的老先生,整個生龍活虎起來!
然後這位生龍活虎的老先生,立刻飛上半空,衝進我家,冒出一陣煙塵後,追著一個三頭七角的怪物衝了出來。
「我家居然進駐了那麼恐怖的鬼怪...」
「至少從今天起,就會一點一點安寧起來。」
怪人再次蹲下,摸了摸阿壁的腦袋。
「這隻狗真的很聰明,知道家裡這件事情,靠別人無法處理,所以一直沿著石敢當前輩們的駐守地點繞行,直到終於遇見我。」
「咦?」
「你是不是聽石敢當前輩們,聽說過我這個義工啊?阿壁?」
阿壁對著怪人猛搖尾巴,伸長了舌頭哈哈哈。
「你可別一時興奮,就去抱人家大腿喔,阿壁。」
「哈哈哈,我不在意。」
聽到人家不在意,阿壁立刻衝上去抱著怪人的大腿,用力地前搖後盪。
「阿壁!!!!!!!!!!」
「你比我想像的還猛啊,阿壁。」
石敢當的義工巡禮很快就結束了。
阿壁今天的散步路線也走完了。
我家的問題,如果這怪人沒騙我的話,應該從今天起,就會開始解決了。
「我還有其他的義工要做,先走嘍。」
「那個...」
「有人心的地方,就會有妖魔鬼怪出沒,只要平常多注意一點周圍的守護神,這點小問題很快就會解決的啦。」
「如果你不在的時候,我這裡又需要你幫忙的話呢?」
「所以我今天已經教過你方法啦。」
怪人扣上斜肩包,大方地跟我揮手。
「要愛護自家的守護神,守護神才能更愛護你們,別忘了對這些有意識的結界行注目禮喔。老前輩們嘴上不說,其實光是被人注意看著,就會開心到不行的。」
「喔...喔!」
然後我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見到那個怪人。
隨著時間過去,我家的問題也真的開始獲得解決。
回過神的老爸,立刻把帶回來的那對母女轟出去,然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跪著把陪了他二十多年的媽重新請回家。
更正,「娶」回家。
當時我們跟媽討論的結果是,不管她還愛不愛爸,立刻離婚是最能保護雙方的方法。
於是媽鐵著臉簽下了離婚協議,跟爸瞬間切斷所有關係。
而現在,原本被切斷的重要事物,正開始慢慢恢復原狀。
我依然每天帶著阿壁出去,一來是已經習慣這麼做,二來是現在家裡只剩下我能勉強跟上阿壁的腳步,三來是我想多關注一下,那些默默守護著我們住家安寧的石敢當老前輩們。
那個怪人走的時候,沒跟我把一天牌眼藥水拿回去。
所以我偶爾也會點上一兩滴,想看看那些很有氣勢的老先生,到底會不會因為我的視線而臉紅。
那個怪人沒騙我,好幾個老先生,在注意到我真的在看他們之後,都害羞地笑了出來。
不過也有一些老先生,光是以為我正在看他們,就會開始擺出各種姿勢,展露自己雄健的體魄與肌肉。
這些石敢當其實很有個性嘛。
不過,在我家逐漸安寧的同時,我也多少聽說了一點奇怪的不對勁。
像是附近的貓狗,不知怎地突然開始經常打架,但是又不像在搶地盤。
像是其他人的家裡,也開始發生跟我家很像,「不安寧」的狀況。
我曾經特地路過那附近,想看看那邊的石敢當,結果那個地方,並沒有石敢當。
像這種時候,應該怎麼辦呢?
我試著回想已經淡薄的記憶。
首先需要有力量的石頭,由於附近沒有高山,所以我去了河邊,找了顆盡可能大的石頭,盡可能誠心誠意地拜了幾下之後,將石頭安在那附近的路口,然後拿紅色簽字筆代替毛筆,寫下「石敢當」。
之後,那附近似乎是多少有安寧一點。
可是感覺並沒有像我家一樣,出現明確的好轉跡象。
「是簽字筆不夠力嘛?」
後來我換成毛筆,但是效果也沒有強多少。
「那個怪人不會到了這一步才騙我吧?」
我也點過眼藥水去看,自己立的石敢當有沒有發揮效果。
我立的石敢當,雖然沒有老前輩們那麼雄壯,但是也不算弱雞,要說沒有效果,我還真無法想像。
「難道說要以量取勝嘛?」
可是如果有人認出我的字跡,那麼麻煩又會找上門吧。
算了,還是先想辦法提昇品質比較好。
就在我打算去報名書法班,邊跟阿壁散步,邊巡邏石敢當老前輩們鎮守的地點時--
「咦?」
總覺得今天的散步,有種奇妙的違和感。
是哪裡不一樣?
時間,正確。
地點,正確。
路線,正確。
阿壁,依然瘋狂地拖著我跑。
有什麼東西不見了。
某種很重要的,不對,每天都會看到的東西不見了。
「石敢當呢?」
阿壁每天都要跑一趟的石敢當巡迴路線裡,沒有出現半顆石敢當。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