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吾弟,無須孤寂。」
「尊師愛你,兄姊也愛你,汝之手足都愛著你。」
「故,必不要感到孤寂。」
…..
大圖書館對開的厚重木門被推開,門縫中走進一名身材魁武、全身鎧甲的騎士。隨他進門的,還有幾片玫瑰花瓣。
騎士的鐵靴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框啷框啷聲響。震動揚起的塵灰在空中飄盪,由穹頂窗戶透進來的陽光照得清清楚楚。
宏偉的圖書館,從進門之後的中央大廳開始,向左右延伸出看不見盡頭的長廊。所有牆面都鑲嵌著書架,疊起來有三層樓之高,四處都有散置的雲梯,以及幾百年沒人用過的書桌木椅。除了書架上,其他家具都或多或少堆著大部頭書籍。有的還是打開的狀態,彷彿不久前才有人坐在那邊翻著。整座圖書館,就彷彿剛剛脫離一場時間靜滯的魔法。
大門正對面的高起平台,擺著一張雕琢精良的木質寶座,椅子正上方,掛著巨幅的畫像。騎士抬起頭,端詳那幅畫,那是一對男女。男的莊嚴肅穆,望向遠方,女的眼神慈祥看著自己。騎士深深吸了口氣,下跪,喃喃念了一串禱詞。
有那麼一段時間,他沉浸在遙遠的過去。他的耳邊,好似聽到往昔幽靈的低語聲。接著他登上台階,走到寶座前,目光落了那一串刻在椅背上的古穆蘇西亞文:
「魔法之王親臨他忠誠的歐姆雷特‧達‧馬卡隆尼亞盜賊團。」
騎士親吻指尖,儀式性地滑過那行字。
當他轉身離去時,恰好掃到地上,此時,他發現了不尋常之處。
積了厚厚灰塵的地板,除了他自己踏出的腳印,還包括嬌小許多的足跡。騎士跟著足跡走了一遍,發現了桌上有著書本形狀的灰塵痕跡,某個書架上成排的圖書也突兀地少了一冊。
那些足跡起先在大廳四處遊蕩,最後一路深入左側走廊的盡頭。騎士揚起頭盔,沉思了一會兒,決定循著足跡而去。
在離去前,他轉身再看了那幅巨畫,低頭再向他們致敬,彷彿是一種道別。
…
世人皆曰,魔法之王強娶魔導師領主,比他早62年出生的女男爵阿葵拉,目的是為了羞辱整個魔導師階級,並向其他階級示威,宣示他的魔力之強盛,足以為所欲為。
但從很多史料可以證實,早在魔王登基之前,阿葵拉早就覬覦這位「帝國少年」,處心積慮想要懷上他的子嗣。在《魔王性史》第三章,描述女男爵接見當時只是平民的魔王時,就提及「她以妙齡少女的外表示人,極其不合禮節地觸摸少年的臉頰與胸口」。
此後,她為魔王生下了三位王子,五位公主…容我提醒此時女男爵已達70歲高齡,並最終以「魔后」的封號下葬。若說魔王對她真有強迫之情事,或許也不如後世為她辯護得那麼不情不願。
在魔王統治穆蘇西亞的五百多年間,他總共立了19位王后,352位嬪妃,其中有6位王后、109位妃子是男性。他們為魔王孕育了1013名後代,並且在魔王統治時期,演變出了重要的政治勢力:王子黨。
有人指責魔王的荒淫,但事情沒那麼簡單。別忘了,魔王早在「哀慟之夜」死於皇都,其後所復活的不死之軀根本感受不到任何情慾,甚至能否真的使人懷孕,都是個謎。換句話說,魔王與任何人所為之結合之事,恐怕都是出於折磨或復仇…又或者,必須得說,是出於那近乎病態,對於六階互鬥的操弄。
魔王能夠「生子」並「立儲」這件事情,著實在他的統治初期,創造了不小的混亂與迷惑。朝廷皆墜入了一種迷思,好像魔王並非招魂術復活而來的不死族,與活人同樣終將一死,所以才需要王子。
最終,魔王總共立了51次王太子,其中王長子披薩塔尼爾佔了9次。這位可憐的王太子終其一身,都夾在魔后家族及其魔導師階級,與另外五大階級之間的鬥爭當中。在反覆立儲與廢儲之後,披薩塔尼爾終於發瘋,被丟到其母后生前居住的高塔囚禁至死。
後續的王儲,皆有類似的命運。由於魔王確實會給予太子,以及太子的階級某種程度的特權。並且,針對魔王的刺殺不斷,也有謠言指出,只要復活魔王的招魂術被破壞,魔王駕崩並非天方夜譚。也因此,六大階級縱然心底明瞭,立儲之事只是魔王操弄他們的詭計,卻依然樂此不疲,用盡各種手段懷上魔王的子嗣。
所以魔王從未謀求自己真正意義上的繼承人嗎?非也。只不過,魔王對於選擇繼承人的方法,遠遠超乎任何世代人的想像。最令人不寒而慄的是,至今,人們都只能確定了魔王確實扶持了某位繼承人,對於繼承人是誰,究竟在何處,卻一無所知。
說到這裡,你應該了解到本文問題意識的迫切性。倘若魔王的繼承人仍然躺在穆蘇西亞的某塊土地上,那麼他是有機會被喚醒的。
而我們都不能保證,這位後繼者不會像他的前任那般「仁慈」…
…
少女遭到五花大綁,懸於樑下。
騎士將麻繩越往下拉,少女就吊得越高,只到離地三尺,騎士才將麻繩綁於石柱。
「拜託你饒了我,要錢要身體,我都給你,唯獨爛命一條留給我,拜託你了,我好年輕不想死啊嗚嗚嗚嗚…」
騎士慢悠悠地從遠方拉了一張椅子,椅腳滑過石磚發出喀拉喀拉的不祥聲響。
「這個地方,對我來講很重要,我實在沒辦法忍受有人入侵這裡…」
他坐在少女的正下方,抬起頭凝視著她逐漸脹紅的臉蛋。
「可是…這裡…帕斯塔山?歐姆萊特莊園?這裡不是荒廢很久了嗎?莊園的大圖書館,據說是魔王的「書房」,有者不少曠世禁書,我身為獵書家,想方設法溜進來偷幾本書也是剛好而已啊!」
騎士嘆了口氣,點起一盞燭燈,置於麻繩之下。
「等等等,你等一下!等一下!從這裡掉下去我會摔個稀巴爛!我跟你做個交易,我告訴你一條小知識,你饒我一條命!拜託了,這不會虧的!」
騎士停下手,斜眼瞪著她。
「歐姆萊特莊園的核心,也就是這裡,莫魯登堡。除了一樓是大圖書館,還有收藏盜賊團四處搜括而來的戰利品,就在地窖。我好歹也是個賊,雖然只對書有興趣,還是對開鎖甚麼的有研究…」
麻繩的纖維開始萎靡碳化。儘管那是歷經百年依然不腐,顯然是高級商會所用的粗壯貨繩。
「你聽我講完!講完啦!從城堡後門出去,往東四百米,會看到團練營,那裏也是盜賊團的武器庫,據說藏有媲美勇者之劍的稀世神兵!」
麻繩的一股冷不防斷裂,瞬間只剩幾條纖維支撐著。少女抖了一下,眼看就要摔成餡餅。
「好,沒關係!很好!接下來這個你一定會有興趣!再往山上走,會碰到團員墓,墓中央有座守靈室,底下藏著通往秘密聖所的通道!」
繩子「啪」一聲斷裂,少女向下墜。她閉上眼睛準備受死,卻發現自己的臉在撞到石磚之前停了下來。她扭頭向上看,原來是騎士跳上了樑柱,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繩子。
「你聽過聖所的事?你怎麼知道的?」
「我…我本來不知道,我只是…」
該說少女堅強嗎?在此之前,她從未落下一滴眼淚。直到現在,她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一股熱流也從她的胯下流出。
「我只是聽說!那個男的,答應幫我偷渡到帕斯塔尼,只要我教他怎麼找到團員墓…是他告訴我聖所的事!我以為只是謠言傳說…但那不甘我的事,我只要有書偷就好。他已經上山了。拜託你,我就知道那麼多,真的不需要殺了我。」
騎士鬆手。
獵書家跌在地板發出小聲哀號。
「你要幫我找到他。」
此時騎士從梁上跳了下來,單膝下跪著地,是個狠角色。
「我們走他走過的路,悄無聲息地,從他身後接近他,聽懂了嗎?」
她先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不是啊,你好像比我更熟悉這裡,你為什麼不自己…」
隨即,獵書家少女被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