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刻主打星】衝破界限 Gerrit Cole

(本文出自2018年美國職棒7月號)

文/陳彥儒

現在，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太空人的管理階層是一個特立獨行的存在。

在哪裡可以說裝載著所有稀奇古怪；在這個他們自詡為「宅男窟（Nerd Cave）」的神秘魔法世界內，每個人皆會以「哈利波特（Harry Porter）」來作為對彼此的敬稱。

何以慣上魔法師的威名？

說來神奇，就猶似真有點石成金的巫術，在這裡，他們透過科學分析技術，給了曾經的「浪人球手」莫頓（Charlie Morton）從來沒有過的投球謬思、更給了條件看似平庸的凱寇（Dallas Keuchel）一只精密控球手術刀，甚至連年過36的韋蘭德（Justin Verlander）也都像是得到施予魔法般的回春藥、再休士頓投出生涯另一高峰。

因此我們不禁想問，他們還能夠給本就屬王牌資質的寇爾（Gerrit Cole）什麼呢？

那是人們從未見過的寇爾。

高倨在內野草皮中央，猶如坐落希臘神殿中的肅穆神像，在沉默的面容中更隱約透露出一種內斂隱蔽威嚴，意識到的人，都發現寇爾相較過去似乎多出了一絲狠勁加持。

但真正完全震懾住球迷的，則是當那顆紅色縫線球兒一脫手的瞬間，在那幾秒湧動內，就像是眾神主宰凡界的超自然演繹，任何志得意滿的打者在此時都只剩下懊悔神情，而上萬雙圍觀的眼神也隨同一焦點定軸，讚嘆這從未看過的景象…

見識過大風大浪的太空人游擊手柯瑞亞（Carlos Correa）同樣不敢置信的用「filthy」這個原意為「汙穢」、在棒球語境中卻代表「不可思議、太噁心」的至高恭維來描述這名新隊友的投球；

數據告訴我們，寇爾的直球轉速（Spin Rate）比起過往更會旋轉，彷彿加載上動力渦輪般，讓每顆速球都像是高壓水柱般朝打者竄去；當他以這顆帶有霹靂勁頭的武器攻擊好球帶時，簡直可以說整個打擊區都成了每位擊球者的墳場。

或許這還不是最折騰對手的殘酷現象。穿上全新戰袍以後，寇爾開始大量使用那顆前幾年慣於雪藏在武器庫裡的急墜曲球（2016/2017使用比例僅10%/12.2%→2018則增量至20.1%）；

如果攻擊者想要緊跟其速球揮擊，在此際，這道彩虹般的拋物線便會在本壘上空像是獵鷹狩獵似地急速俯衝；若再加上同樣犀利無比的滑球與變速球，打者也就只能在這多重無解習題當中，任一挑選一種較不難堪的出局方式……。

每個人都在討論寇爾發生巨變的原因，昔日大學同窗兼死敵包爾（Trevor Bauer）相當隱晦的用「松焦油」來臆測太空人每位投手變身的秘密，然而，我們毋寧相信，這是太空人分析部門所再次施予的神奇魔法。

或許可以這麼形容，來到太空人的投手可真像是甫剛入學、電影《哈利波特》裡頭霍格華茲的新生們；在故事中，每個魔法小毛頭都得在入學前進入奧利凡德的魔杖店、挑選抑或可說被選擇出一項最適合自己的施法利器；而進入到太空人的選手亦如此，當他們走入總管盧諾（Jeff Luhnow）的神秘世界裡頭，也都能獲致一項逆轉球涯的致勝武器；

曾經失意的「浪人球手」莫頓、麥修（Collin McHugh）在這裡得到了從沒有過的投球謬思、自家養成的前賽揚獎得主凱寇則習得精密獵殺九宮格的精良手術刀，甚至連年過35的大齡王牌韋蘭德亦像是服用魔法般的回春藥、再休士頓投出生涯另一高峰，

因此我們不禁想問，他們到底給了本就屬王牌資質的寇爾什麼改變？

在了解寇爾原本的模樣以前，或許該先討論真正的王牌投手該是什麼模樣？

也許得要有著孔武的壯碩體魄、胸、肩和下盤；更得俱備讓人望球興嘆的懾人球速；更甚者，你還必須擁有2到3種混淆視聽、令打者眼花撩亂的變化球種，這樣的投手，通常無需蓄滿滿臉的大鬍子來標示兇狠，畢竟光是一個眼神，就已教人恐懼；在以上多方要求的嚴格判準下，也才有資格被稱之為實至名歸的王牌投手。

而早在大學時期，寇爾就已經符合上述所有條件，在當時，人們總是說他的隊友包爾雖是數據上較為出色的那一人，但是若想要贏球，你得在先發投手的名單內填上「寇爾」的名字；也許正因如此，儘管當年（2011年）選秀會上，寇爾的成績在一票競爭者中並不耀眼，但握有狀元籤的海盜，卻仍毫不猶豫的押寶在他身上。

當時，長期偵測寇爾的海盜球探主管史密斯（Greg Smith）就用了一個當代王牌最佳原型之一的強投比擬：「寇爾的投球、舉手投足，都讓我聯想起當初我在老虎擔任球探時所看過的韋蘭德。」，不僅同樣有著奔騰的快速球、犀利的變化球路，更重要的是，那對勝利仿若獸性飢渴般的強大企圖心：「我記得韋蘭德在新秀年也投得普通，但是你卻可以清楚感受到那股對於勝利的渴望，當我在看見寇爾於UCLA大學期間的表現時，我也感應到了同樣的東西。」

史密斯並沒有看走眼，當2013年初上大聯盟舞台，寇爾的第一打席就先以血脈噴張近百哩的飆速火球三振掉打者、最後更技壓巨人賽揚少主林瑟康（Tim Lincecum）強勢摘勝，簡直就像是未來王牌對於勝利所發起的霸氣開場宣言；新人年的光芒並非曇花，而後兩個球季，寇爾更逐漸長出王牌羽翼，其中2015年更以19勝6敗、防禦率2.60躍居國聯賽揚獎票選第四，更在菜鳥年起三度領軍闖進隊史睽違已久的季後賽血戰。

在輝煌的海盜歲月裡頭，從來沒有隊友會去質疑寇爾的王牌身份；對於這名少年英雄的本領也始終抱以無止盡的期待；據傳就在2015年某晚一個照例由寇爾好投率隊奪勝的賽後；回到休息室，寇爾赫然發現置物櫃上方出現一張黑桃ACE（意謂王牌）的撲克牌，由此亦可窺見在同袍戰友心中，寇爾早就已然是名義上投手群的衝鋒領袖。

在球迷心中又何嘗不是，即使是在2015年季後驟死戰中與當時如日中天的小熊王牌艾瑞耶塔（Jake Arrieta）交手落敗後，海盜船的信徒們依然對於寇爾就是能帶領他們駛向偉大航道的這件事是深信不疑……

然而，遺憾的是；在航行的暴風雨中，對於寇爾來說，那只承載球隊航行的舵，卻始終過於沉重、難以拉曳轉動……。

儘管寇爾在匹茲堡是風靡整座鋼鐵之都的男子，但同時卻也時常是那座喧囂的球場內最安靜那一人；在很多球迷的第一印象當中，冷靜、智慧即是寇爾的最佳代名詞，對於曾言道比賽中「感受不到緊張情緒」的寇爾也因而看似免疫所有常人足以窒息的任何壓力，縱是最高張力的比賽，你也不曾擔憂他會遭龐大風雨給吞噬，但有時過於沉默冷靜像是把雙面刃，對於寇爾來說更不啻為躍升至下一境界的禁錮之鎖。

這就好比霍格華茲中被分屬到雷文克勞的學生，即使代表著智慧與獨特、思考不受侷限的特質，但卻始終難成為《哈利波特》中的主打要角；而鮮少透露出激情的寇爾也正給人這種氛圍，儘管所有人都深信他確實夠格成為某種層峰之上的選手，但其所展現出的卻始終只有一種克盡職守的無華樸實。

也因此，當海盜開始沉淪之際，隨著每天輸球的滋味噬咬，肩頭上背負著無比龐大壓力的寇爾，距離所有人心中的完美模樣是越來越遠；仿如定律般，當球隊戰績下滑，寇爾的防禦率就上漲，當去年球季海盜繳出近年新低單季75勝時，此時寇爾的整體成績單也同步跌至生涯最低點。

想要扮演好船長領航球隊擺脫泥沼的心也讓寇爾開始步入錯誤方向；曾經簡單的投球風格，突然之間變得複雜起來，不知曾幾何時，本該以三振來做為比賽基調的寇爾開始投起較能製造滾地出局的二縫伸卡，縱然許多海盜投手都在這樣的配球調配上得到不小幫助，但對於寇爾來說卻宛如一種自我封印，成績不僅未見進步，就連原本貼在身上的王牌標籤也逐漸淡去。

就某種層面上來看，在這段僅有短暫美好的匹茲堡時光內，我們從來沒能好好一窺寇爾真正的極限，直到前進至休士頓後，那層界限、那道封印的鎖鏈才終於正式被解開……

而或許那本該就是寇爾的真正模樣。

去年交易寇爾來休士頓，太空人總教練辛奇（A.J Hinch）即特別點出了他的優點，「我們談論了很多關於他如何投球的話題，我們皆認為可以在彼此身上得到更好的結果，他願意接受任何想法，這將有機會讓所有潛力都給最大化。」辛奇補充說道：「我們都認為可以做些調整，就像我們對韋蘭德、凱寇、麥卡勒斯（Lance McCullers）都有相同的感覺。」

即便去年球季歷經不小波折，但是當得知有機會加盟上季奪冠勁旅時，寇爾仍難掩心中喜悅，經紀人波拉斯（Scott Boras）更以從未見過如此開心的面容來形容這名自家客戶；「一直以來我就是位求勝者、我愛好競爭，而現在有機會得到自己所嚮往的東西，我認為沒有什麼是能比這還令人興奮的。」寇爾開心表示。

來到全新環境，過去的束縛隨之解放；從成績上來看，截至6月17日，寇爾在這裡已經投出多達5場雙位數三振比賽，幾乎要追平過去在海盜五年期間總累加的6場，開季連3場投出雙位數三振，更成為繼名人堂傳奇「K王之王」萊恩（Nolan Ryan）在1973年後，首位開季連3場先發至少投出10次三振的投手；

更別提，目前先發93.2局中130次三振、K/9值12.5兩項都是美聯前二，整體防禦率（2.40）更高倨於美聯前五，對比前兩年僅略優於平均投手的黯淡無光數字，本季寇爾無疑可稱脫胎換骨、亦是今年賽揚獎熱門候選人。

每個人都再問太空人到底讓寇爾做了什麼改變？若是從數據上解剖，會發現他在本季幾乎完全捨棄前幾年慣用的二縫線伸卡，取而代之的是本就極具毀滅性的四縫線直球，「對現在的我來講，我就是試著投出屬於我最好的快速球。」寇爾自信解釋道；此外，過去被評為殺敵利器的曲球與滑球的使用比率亦同步上揚，全新形態充滿積極性的侵略球風，都讓寇爾的投球變得更加難以阻擋。

但所有認識寇爾的人都知道，或許數字以外的質變才是成績能更上層樓最大關鍵點；曾經在海盜時期共事過的隊友莫頓就認為：「現在的寇爾終於不再需要獨自撐起球隊，可能也是因為這樣今年的他明顯比起往年看來更為放鬆。」在這外界美譽為五張ACE的夢幻先發群中，寇爾不必再自設框架，束縛在一種沒有出路的自缚情緒裡頭，現在的他，僅只需要專注凝神在每一顆投出去的球當中。

「對我來說，或許最大的改變是在心態。」寇爾認為技術上的微調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心境上的轉折卻更為重要；為此，他更用「哲學」兩個字來形容想法上的變化：「現在當我瞄準好球帶時，我能夠報以一種「OK，沒關係」的思維，不再因為一次失常或失投而攪擾，這對於我而言是個非常重大的突破。」寇爾更篤定的表示：「你不必再亦步亦趨，所以乾脆就放手來做吧！現在，只需要恣意攻擊好球帶就好。」

整個本該是無序的人生，在歷經磨砥後終於擺脫複雜回歸到最初的簡單，「有時候比賽中就是有一部分屬於心理層面，你必須了解到並非每件事都能完全照著自己心意發展。」寇爾坦然的說，與其鑽牛角尖在非自我能控制的瑣碎片段，何不如放膽來全心進攻呢？

而之所以能夠歸零重啟，以全然不同的心境出發，除了身處冠軍隊伍氛圍使然是一大要素，並肩的輪値夥伴也同樣造就寇爾在思想上的轉折，猶記得去年冬季，交易發生的當下，寇爾隨即在幾個小時內就接到兩位前賽揚獎得主韋蘭德與凱寇的關切電話，「我們談到了很多關於投球上的策略與方法。」寇爾興奮地說，「最後，我們發現彼此對於比賽的閱讀相當雷同，對於投球上的想法，無論是怎樣的配置，我們都有屬於自己的觀點。」

即便他們並不會刻意去模仿各自的成功之法，但在無形之間，彷彿就像是一場只屬於強者的高峰論壇，在語言的交換中，彼此淬礪出精華再以各別的細緻解讀後，轉化為自我壯大的養份，而成功者天生使然的競爭血液，更會在彼此間形塑出一種絕不服輸的正向團隊氛圍。

「這就有點像是跑步接力時的傳遞火炬。」凱寇在談到現今已被外界視作無堅不摧象徵的先發投手陣線時如此說道，「這是一個特殊的輪值。」韋蘭德補充說：「我們有機會成為最強，當我們來到球場後，就好比「今天該是你來投出完封」一種我們無須攻下太多分數就能贏球的感覺，這樣的情況同常很難發生在五人輪值裡頭。」

「我只能說這一切真的相當太美好。」寇爾更謙虛的表示，自己能有機會與多名菁英合作，讓他每一天都想以最佳狀態來迎接每場比賽，「我真的希望我們能這樣維持下去，直到冠軍為止。」

正當每個人都在談論自己的不一樣時，寇爾卻相信，自己和過去所認識的那位寇爾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沒有魔術、沒有上帝的任何啟示，當然也沒有任何松焦油的潤飾。

唯一不同的是，若以觀眾的視角來看，現在我們終得以見證到揭開重重封印、衝破界限以後的那位寇爾，那是一種奔流於體內的本能血液甦醒、一頭禁錮在牢籠內的野獸自此出柙。

而那才是寇爾原本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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