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生存日記：第一次的貧窮

說好要寫東京，倒不如說東京是個壓倒本雞蛋(?)的一根稻草（並沒有最後）。

這樣講似乎會冒犯到許多人，但我必須老實地說，我對於這一切的不適應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於階級的掉落，以及我的天真。在台灣時，我就是那種被養得很好的傢伙，一路都走得很順遂，生於中產家庭，進了國立大學，唸完學士接著念了碩士，錢從來不是我擔心的事情（但我必須說我在金錢的使用上是蠻自律跟謹慎的），家裡也不需要支援，從小到大沒做過體力活的死囝仔。出社會之後順利找到工作，領著以新鮮人來說還算不錯的薪水，吃貨如我一個月還可以吃一兩次的好料，總之，過得挺妥貼舒適，也不太有什麼想買但買不起的狀況發生（但我因為在斷捨離上有很大的困難，所以後來會盡量禁止自己買東西）。自認立場偏左，但到這一刻我才發現，我一直都是隔著一面窗看著那些在與貧窮奮鬥的人。那種焦慮與絕望的心情，真的不是喊幾句口號、做採訪或遊行就能夠體會的。

到了東京，除了面對前言裡面那堆爛事之外，首要面對就是金錢的管理。我在出國之前原本安排在東京朋友家待一週半當作休假，然後到北海道換宿一個月，接著再開始工作。過去兩年左右我幾乎沒有放過長假，除了出差之外也沒有出過國，想說約一個月不用住宿費的假期應該還可以吧！結果，我完全忘了我要面對的是三倍的日本物價以及接下來一年的生活，果然是太天真了啊。沒有收入加上三倍物價的生活讓我要付日幣的時候都在發抖，身體也完全進入戰鬥狀態，食量超少，覺睡超多，每天在朋友家就是走路去超市、買最便宜的菜回家亂煮、吃飽看電視。

這樣的糾結大概一天會出現個兩三次以上，除非當天有約朋友要見面，就是下定決心要大撒幣的日子。

與其說真的沒有錢，不如說是焦慮使然，人生中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喘不過氣的壓力。跟每個在日台灣的朋友說了這些事情才發現，大家都是一樣的狀況。果然，在國外生活就是加倍的辛苦。我想，這個狀況可能要等到領到薪水的那天才會漸漸改善（想到回台灣要重新找工作就覺得又是一個絕望的開始）。

東京，一個慾望爆炸的城市。只要走出門，到處都是要你掏出錢購買東西的傳單、廣告、立牌，好像不掏錢就沒有生活，我才發現，我以往對於旅行的快樂回憶，至少都建立在花費上，譬如：住青旅認識新朋友、一起出去喝酒、買CD看表演什麼的，哪一項不會用到錢？哀，所以這不是生活，這是短暫的玩樂啊！但這次是來生活的，生活就是一個賤人，不管在哪裡都不會讓你好過。

我住的地方附近有一間奇妙的同溫層小酒館，數年前旅行時有去過，這次想再去碰運氣看看會不會遇到有趣的人（是的又要花錢了）。花了日幣三百點了一杯酒（真的很便宜吧），在那邊發呆了一個小時，看到一堆超奇妙的傢伙把那邊當自己家。後來來了一個阿姨請我吃了肉丸子，想說不如多聊聊吧就又點了一杯酒。最後跟三個完全不認識的人聊開，到半夜才回家。要說談話多有內容嗎？其實也還好，但就只是一種排解孤單跟焦慮的方法，但諷刺的是也是用錢才能換來的啊！！！！！！（抱頭）

其實我知道有很多組織或志工活動可以免費參加，認識新朋友之類的。但是我只在那邊待兩週，實在也不好貿然出現又突然消失。走到最後，還是得用錢來製造一些管道，只是以前的我都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而已。後來問了在東京工作的朋友，他也說不花錢真的沒有生活，在這裡交朋友真的很難，畢竟工時很長，平常就是上班--下班不停輪迴，想出門有社交活動就是得花額外的錢。尤其在日本自煮很便宜，大概跟台灣差不多的物價，但出去吃就是貴上好幾倍。

出國生活才知道生活是怎麼一回事，才知道錢是怎麼一回事，才認知到自己以前有多理所當然。在這個資本主義社會下，東京用焦慮讓我洗刷了一次對於生活的看法，到底怎樣是生存，怎樣是生活，大概會是我在日一年最大的課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