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呆,直到黑影填滿整個圓桌。
「森林小姐,想什麼這麼出神?」
我故意不抬頭,忍住不笑。
會這樣叫我的只有一個人,也只有他會反覆消費我的初戀故事。
假裝沒聽到,戴上耳機,播放,繼續寫日記。
黑影逐漸萎縮,像日蝕後的漸趨光明的進程,最後在對面座位的桌面上,剩下小小一塊。
他坐下了。
「木森林!」我不理他。
「木森林林!」我對音量鍵按了 + 。
「木森林林總總!」該死,他也加大音量。
拔下耳機:「怎麼樣?」
我皺眉想要裝作不悅,嘴角卻失守。
他得意地揚眉:「不怎麼樣!紅包拿來。」他伸出手。
我使出全力打了他的掌心。
木胺,高中時是個大胖子。
「你家賣肥料?難怪你......」我承認是挺沒禮貌的,那時候我跟木胺還沒那麼熟。
木胺哼了一聲:「喔拜託,不要再說我吃肥料長大了。」
「欸?有人講過了喔!我還覺得很好笑!」我是真的訝異。
木胺笑了,用一種「你不知道吧」的眼神瞟了我一眼:「很多人早就講過了。」還特別加重「早就」二字。
我看著眼前的這個人,想著真是人如其名——胖得心安理得——偷偷在心裡笑開了花。
木胺現在算是中胖子,不過我想,不久後他可能會變成小胖子,甚至是迷你胖子。
畢竟他下個月結婚,就算他的新娘不在乎體態,體能也是很重要的吧。
「沒錢啦!」我不假思索。
「沒錢」是我和木胺的口頭禪,我們總是嚷嚷著自己「沒錢」,表面上老是想敲對方竹槓,事實上只是貧嘴而已。
木胺抱怨:「欸!結婚也不包喔!」其實他知道我在開玩笑。
「對啊!工作累得要死,血汗錢欸!不然你讓我開一張單,我多包一張給你。」我樂在其中,配合演出。
「哈哈哈哈哈!當初叫妳讀喜歡的科系就不去,現在卡在那裡升不上去,加班加到死,高不成低不就。」木胺收起笑容,端起伯爵奶茶喝了一口:「不過也不能怪你,畢竟這不是你能決定的……」
要是他在高中時說這些話,我一定會哭;不過現在……
「都要怪妳爸!」「都要怪我爸!」我們異口同聲,仰頭大笑。
「講到加班,你知道我前天怎樣嗎?」
「我哪知道你前天怎樣?」木胺又揚眉,其實他揚眉不帥,還很好笑。
但我習慣了所以沒笑,接著說:「我前天本來休假,結果做一個噩夢。我夢到我很累,睡到中午,起來假期剩半天。」
「警察每天加班四小時,休假日睡到中午蠻合理的吧!」木胺的眉毛已歸位。
「對!夢裡的我沒換衣服,因為馬上又要睡覺;然後想說執勤的時候吃太多垃圾食物,打開冰箱想煮一點營養的,竟然沒菜也沒肉,只有調味料跟飲料,最後吃泡麵。吃著吃著,我夢到我的身體越來越大,在公寓裡不斷膨脹,填滿了牆角空隙,油漆剝落、水泥龜裂,四周剩下斷垣殘壁,我也岌岌可危。」
「妳現實生活的冰箱也一樣吧?警察什麼時候有時間煮菜了?買菜回家還不是爛掉。阿後面那段應該是不可能發生啦。」木胺撇撇嘴,叉一塊生乳酪給我:「來啦!吃塊蛋糕壓壓驚。」
將生乳酪放入口中,我邊咀嚼邊說:「這不是重點,後來我就嚇醒了,這次是真的醒了!我一看時間,早上七點。我非常滿意地下床,心想假期還有一整天。結果!結果我就接到電話,說洗糖市有人劫婚要支援,然後我又去上班了,*!」
「哈!看來妳的噩夢比現實生活好。」木胺充滿憐憫地拍拍我的肩膀:「妳要想,有加班費才能包大紅包給老同學!」
我瞪他,隨即歪嘴笑:「所以今天你請客!」
木胺夠義氣:「當然,您可是我婚禮的主持人呢!小的不敢不請。」
討論好婚禮流程,我們準備散會。
我突然跳回前面的話題:「之前木白跟我說:『警察就是賣命的。』真是太有道理了。」
木胺淡然:「那是他說過最對的一句話了。」
「哈哈哈哈哈!」我們再度相視而笑。
我想,這就是和老朋友在一起的開心。
不必多說什麼,心照不宣的快樂。
托木胺的福,下一個月我多休了一天假。
沒有開他紅單,倒是紅包多塞了兩張。
面額最大的,用加班費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