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去看阿豪的話,通常會遇到他休假在家的太太,她來自印尼,有著三個方塊字的中文名,許玉萍(當然是匿名XD),不是來台灣才取的,而是因為她是客家人。玉萍用華語溝通當然不成問題,不過還是有點腔調,尤其她講得很快的時候。她講話常帶著瞇瞇眼的笑容,不管是提到先生曾因為酗酒而打她,或是這次的上吊企圖自殺,她都很爽朗的說「都沒事了啦,我還有三個孩子要顧,我還要工作養她們,哪來時間東想西想,還好都沒事了啦」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阿豪頭一次住院期間,我陪著他太太去家扶中心申請三個孩子生活扶助的關係,所以今天他又再次謝謝我。
說起陪同申請這件事,我通常基於培力(empower)原則,大多都是提供單位電話跟地址給案家,以及需要準備的資料,鼓勵對方使用該資源。但是像玉萍不識中文字,公車也不太會搭的狀況,就會陪同申請,而且得先陪她到國稅局申請財稅資料,才能到家扶中心辦理。說起陪同這件事,這天為了陪同玉萍搭公車到家扶,我先騎車到案家附近,然後轉捷運,再陪同搭公車去家扶,再搭公車回他們家,光交通就比平常單純的家訪多花上兩倍的時間。這天國稅局業務申辦民眾多,等待加申請,相當耗時。總算到了家扶中心,已經午後一點半了,頻頻跟玉萍抱歉耽誤她的午餐時間。由於案家非中低收入戶,申請前跟她打預防針,提醒申請只是有機會,但不保證一定會通過。申請文件繳交時,才知道她帶的戶口名簿不能用,因此還得補戶籍謄本,幸好她之前到區公所申請過,就不用我陪著去。離去前,家扶社工送她一包米,我抱著不算沈甸甸的米,她可能懷著申請會不會過的沈甸甸心情,一起搭公車回案家。
協助連結資源,總是要追一下進度,隔月訪視阿豪仍在住院,開朗濃得化不開的玉萍一樣笑咪咪的說,「家扶中心老師說要安排到家裡看看孩子,順便了解一下家庭情況」,「很好耶,希望您們有機會通過獲得補助」,「希望啦,有當然最好,這學期因為家裡沒錢,孩子的安親班只好停掉,有補助的話就可以用在孩子身上。沒有的話,也沒關係,日子還是這樣過」。約莫再兩個月,也就是上個月,出院好一陣子的阿豪跟我說家扶中心的補助下來了,他的面無表情受藥物影響看不出絲毫的喜悅,「謝謝你,謝謝家扶中心,這些錢對我們的幫助很大,孩子們也都很高興」,他眼眶浮動的液體努力的掙脫藥物欲強力抹平遍佈高山低谷的情緒大地。
這天,阿豪再次謝謝我的時候,還是一樣開朗的玉萍,挾著微慍抱怨起老大長女跟她口中老中的長子,「家扶中心老師要他們每個月寫一封信給認養人,上個月大家都乖乖的寫,這個月只有小女兒最乖,已經寫完了,另外兩個一個說沒時間寫,一個說不會寫,老中可能是男孩子,不愛寫字,日期快到了,叫都叫不動,氣死了」,不想或不擅於用文字表達沒關係,還可以用其他的方式「不會寫沒關係,可以叫他用畫的,應該可以,什麼都可以畫,學校、家庭都可以,我想心意才是重點」。「對對,老二喜歡畫畫,或許可以喔,我再跟他說」,「老大也很喜歡畫畫,她有一本畫冊,紀錄她小學的生活,我拿給你看喔」
「我找找,不曉得放哪去,阿,找到了」。玉萍拿給我看,我一頁一頁地翻著,一邊跟夫妻倆聊起玉萍的畫。「原來她都畫教室,老師名字,跟最好的同學,她畫得很好耶,還會寫字形容同學的個性」,「對啊,一到六年級都有畫,每個年級畫兩頁,你看上面都有每個班導師的名字」。我們三個享受著欣賞他們女兒畫冊的暖心時刻,阿豪突然想起什麼「老大她不喜歡我們翻她的畫冊,她知道了會不高興」,「對對,我趕快把它收好,我都忘了,哈哈」,玉萍火速將畫冊塞進客廳一疊書本紙張的底端,「噓,爸爸你不要講,我也不要講,任先生你應該也不太會遇到她,就算遇到了,也不要講喔,這樣她就不會知道了,這是我們三個大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