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魂者阿尔方斯 2

虽然已经到了半夜，但是依旧灯火通明的城市中一个靠近车站的破旧公寓当中，正有一盏台灯和它的主人一样在堆满书籍资料的桌子上卖力地工作着。而与此同时在这间空荡到几乎没有任何家具的极不和谐的房间当中，半骨正不停的挥舞着四肢，一边做着各种夸张的表情，一边大声朝着自己的搭档大喊大叫。

“为什么要做这样多余的事情啊！阿尔！难不成你真的想在那个学校玩那种幼稚的老师游戏吗？这次要回收的目标很多啊！你知不知道我们的任务是很艰巨的啊！喂！你有没有在听啊？阿尔！”

“安静。在半夜三更大家都睡觉的时段大喊大叫是不礼貌的事情。”

“喂！”

被这反过来的指责弄到气炸的半骨原本漂亮的脸蛋被暴起的青筋挤压拉扯，变成了可怕的形状。但是阿尔方斯却毫不在意这些“无意义的细枝末节”。仍旧不停的以高速印刷机一样的速度将桌子上庞大的资料纸张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速度录入自己大脑中的记忆库当中。

与此同时，没有闲着的左右手则各抓着一只笔，同样以机器的效率批阅着各种文件，学生作业，考卷以及报告书。

“啊！真是的！”

半骨在一旁不停地抱怨着，尽管是算是最近才和阿尔方斯组成搭档执行任务，但是作为死神多年的直系下属，“收魂”这样的工作对她而言已经是轻车熟路。但是像阿尔方斯这样的工作风格，总让她觉得非常不适应。和先前的搭档完全不同，阿尔方斯总是执着于一些与本业不相干的事情。这些人世间的工作本身倒不是无法忍受，但是从客观上却增加很多的工作量，让负责辅助和监视任务的半骨颇有怨言。

“如果实在很闲的话，不如过来帮我一起处理文件如何？两个人一起的话会快很多。”

“谁要做啊！啪！”

半骨捡起地上掉落的笔，朝着阿尔方斯的脑袋就扔了过去，但在击中之前，就被头发触手干净利落地抓住了。

“啊！不管了！”

半骨一边表达着不满，一边向房屋的墙壁移动过去。

阿尔方斯无视半骨的不满，继续坐在台灯前，认真准备着教务资料。

“去哪儿啊？小姐？”

“睡觉了！”

就这样，其实并不需要睡眠的半骨把自己的身体扔进房间的壁橱中，一边躲避着台灯的光线，一边带着怨气进入了久违的梦乡。

无生气的阳光当中，县立桐生高校又迎来了极为普通的一天。几乎让人感受不到的微风扫过生锈的校名铭牌，如例行公事一样的将本就斑驳的油漆碎片不留声色地带走。

“校长老师——好！”

“啊….好！”

走道尽头被打招呼的校长以极其不习惯的语调回应着男学生同样生硬的问候。这种自从校长上任以来就没发生过的事情好像强行拧动的锈螺丝一样散发着极不自然的声响，在外人看起来甚至有些作呕。

但是，作为当事人的二人却没有表达自己不满心情的勇气和意愿。

尤其是发现自己正被另一个转角处面无表情的阿尔方斯用如同探照灯一样的眼神扫视着的时候。

“礼仪就是全部。”

在短短的几天当中，阿尔方斯已经将这样的信条如圣经一样牢牢刻印在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正如阿尔方斯所言，无论是他所要求的还是实际发生的，都只是关于纯粹的“礼仪”的表象，学校的实质气氛并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课堂上聚集了正襟危坐但丝毫没有任何听课行为的学生，而且，除了阿尔方斯自己的教室以外，其它的班级仍旧是维持这原本鸡飞狗跳地上课气氛。

唯一改变的，就是在阿尔方斯视线所触及的地方，男生们忙不迭地将嫌热时放松掉的制服领带整理好，女生们则赶紧藏起过于妖艳的化妆和首饰，把刻意拉高的裙子放回原位诸如此类的事情。

虽然时不时会有一些装模作样的“问候”和“谈话”。但是大多数人一见到阿尔方斯，就立即把自己的音量旋钮关到最小，把视线直接调整到地面瓷砖的方格上。

所有的理由，不过是对阿尔方斯的恐惧反应。而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用来应付阿尔方斯的表面文章。

但这一切的主使却对此毫不在意。

或者说，这奔来就是阿尔方斯的本意。

就好像真的在教育体系中登记注册了一般，阿尔方斯的教学生涯如所有其它的高校教师一样，每日像钟表一样保持着极度精准的规律。

或许这样的形容不太恰当，如果把阿尔方斯当成披上了教师外衣的高级人工智能或许来得更加恰当。

但不管怎么样，对阿尔方斯而言，日复一日的教学生涯开始变得顺风顺水。

当然，这要排除掉负责监视支援而化身成乌鸦的半骨小姐为了每天的日晒雨淋而产生的不停抱怨和焦躁以及一些其它的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的不满情绪。

“搞什么啊！这个新来的混蛋班主任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是啊！这混蛋竟然把我们搞了个天翻地覆！”

“可恶！！”

在远离校园的喧哗商业街的某个角落，高中生允许入内的游戏中心里，天王寺新一正粗暴地抓着机台上的手柄和按钮，借着游戏画面发泄着累积了一个星期的愤怒。

和他共同在一起的，还有抱着同样的想法和意愿的死党远山和田中。

“喂！天王寺，难道就不能让你爸做点什么吗？我们可是受害者啊！被那个新来的混蛋…”

远山一边用激动的语气说着，一边把手上还没有完全好的淤青展示给同伴看。被阿尔方斯重击过的身体至今还残留着当时的恐怖记忆。某种程度上产生了心理创伤也说不定。

“可恶！！”

被同伴拜托的天王寺变得更加愤怒，但是心里却有着无法说出口的烦恼。虽然知道自己的老爸是警察署长，但是他非常清楚，且不说警察和教育系统根本就是相互独立，无法影响的部门，就算是自己向老爸抱屈，以现在的情形，恐怕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毕竟刚刚借着老爸的手才好不容易将杀害樱井宏，逼清水真司离职这样的事件强压下去，此时若是再为了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再若老爸生气，恐怕到头来倒霉的还是自己。但是为了维系自己在同伴心目中的地位，这样的理由又无法说出口。

“那个…或许…这样暂时也挺好….”

“你说什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软弱发言让正在气头上的天王寺不敢相信，但是确实是出自同属不良三人组的田中之口。

和天王寺与远山的咄咄逼人不同，外表显得有些懦弱的田中并没有一般人印象中的不良那样的桀骜不驯般的气质。

很难想象，有着这样外形的田中居然是“资深”的不良。虽然在已经是被社会认同了很久的概念，但是严格意义上，不良其实并没有准确的定义。

从字面意义上说，似乎给刚学习日本语的外国人以“就是表现差一点”的学生这样的印象。

和有着法定含义的“暴力团”并不是一个概念。

尽管从某种程度上说，“不良”在学校体系当中充当着实际意义上的暴力团的作用。

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为成年人的“暴力团”提供着新鲜“血液”。

而对田中而言，不管是“暴力团”还是“不良”，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其实早已超越了两者入门的门槛。

万引盗窃，觉醒剂售卖，诈欺提款…除了直接面对面的暴力伤害之外，田中的“功绩”在辖区的各大交番都是榜上有名的。

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蹭上了天王寺这层私交，田中才免去了被送进少年院命运而仅仅是被强制辅导。

对于“头脑派”的田中而言，就算自己是不良，目的仅仅是为了挣快钱满足自己庞大的消费欲而已。与暴力相关的一切自己都是不沾的。

但这次樱井宏的死则是个天大的例外。

第一次亲手杀人的经历让奉行非暴力主义的田中彻底动摇了。

本来就有些懦弱的田中此时更是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喂！你小子！！看我不…”

“啪！”

对眼前正散布着软弱的投降言论田中怒不可遏的远山头脑一热，抡起拳头就朝着田中无防备的脸颊打来，但中途却被一只纤细但非常有力的手掌牢牢抓住了。

“与其在这里把精力浪费在内讧上，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对付新来的麻烦班主任来得更实在哟。”

“什么？！”

“还是说让大姐姐给你们出出主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纤细手掌的主人已经把和自己白皙的皮肤匹配得完美无缺的可人脸庞放在了远山的面前。

就在远山愣神的工夫，一旁的天王寺才注意到陌生的美女已经以非常撩人的姿势站在了三人的面前。

“你谁啊！”

“我吗？判子哟，判～子。”

“ 奇怪的名字…”

“说女士的名字奇怪，可不是礼貌的表现哟。”

“喂！说什么傻话！你想干什么？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外人不要乱插手！”

“啊啦啊啦，这么快就直奔主题啊。不过也算了，我也不喜欢废话。这就直说了吧，我是你们的盟友。”

“盟友？你说的说什么瞎话？一个头一次见面连名字都那么奇怪的家伙就称自己是盟友？我们有那么熟吗？”

“啧啧啧…‘第一次见面’这样的说法可不对哟。我们可是在一个多星期之前就无数次碰过面的。”

“哈？”

“啊，这样啊，你们几个还真实健忘啊，那就让我来提醒你们一下吧！”

说着，自称“判子”的半骨小姐便故意模仿男生粗重的腔调说道。

“‘唉，田中！有你的啊！弄来那么多货！这下要是全卖了，我们就赚发了啊！’，‘哼哼！可别小看我哟！万事屋田中可不是说说而已！下次再给你们弄更刺激的！一小口就能让人爽上天哟！’，‘喂！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等等！你这家伙！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意识到自己在学校厕所秘密的觉醒剂交易居然在这里曝光的不良三人组大惊，脸色变得煞白，为首的天王寺更是冲到半骨的面前，恶狠狠地质问起来。但半骨毫不在意，依旧摆出嘲讽的表情看着三人。

“你在说什么啊？啊啦，姐姐我可是什么也不知道哟…？”

就在天王寺一脸愤怒，半骨一脸坏笑，而远山一脸紧张的时候，三人组中脑子转得最快的田中却扶着眼镜的托架，用不知从那里学来的侦探腔小声说道。

“难道说是在….”

“看起来‘军师’小子开始领悟了啊…哈哈…”

“田中！快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这一头雾水的对话搞得心烦意乱的天王寺扭头转向田中，急切地想知道答案。被天王寺焦躁的表情吓到的田中哆哆嗦嗦地用不能再低的声音小声的嘟囔道。

“这…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

“别磨磨蹭蹭的！猜测也好什么也好！快说！”

“那个…交易…‘货’那次…偷听…”

田中本来已经想到的答案在天王寺的催问下变成了支离破碎的片段，让本来就焦躁的心情更加火上浇油，不过此时些许冷静下来的远山听着这些词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转向天王寺，带着兴奋急切地喊道。

“啊..是！那个…那个…是厕所来着！”

“厕所？！远山，你说什么瞎话？我们在厕所见过她？这家伙是女人啊！难不成我还进过女厕所不成？！”

“但是…但是…当时我们确实是在厕所进行的交易….”

“啊！！难道说这家伙是…当时的清洁女工吗！”

经过三人艰难的推理，总算是得出了逻辑上解释得通的结论。听到此话，半骨小姐露出恭喜中奖的得意表情，拍着手对三人说道。

“嗯！看来总算有人想起来了啊！没错，实不相瞒，那个时候在隔间外面收拾你们的排泄物的，就是我啦….咕嘟…”

“不要用那种说法！还有不要做舔的动作！很恶心啊！喂！”

终于意识到面前的女人就是当时厕所的清洁工天王寺面对着眼前做着变态动作的美女顿时感到食道一阵反冲，费了好一番努力才没当场吐出来。

“你果然是…清洁女工….”

“啊，就是我哟。”

其实三人的猜想只对了一半。

其实半骨是站在厕所隔间窗户外面的大树上，用拟态鸟类的视力和完全不符合现世物理逻辑的听觉来进行监视的。

她可不是那种会为了搜集情报特意去做让自己不舒服的人类工作的类型。

虽然有时也会伪装成人类的角色，但是绝不会涉入过深。

她可是和阿尔方斯抱着不同的信条的死神使徒。

不过，不良三人组现在是铁定的认为半骨就是偷听他们交易的厕所清洁工了。

只可惜，现在的这三人绝不会想到，面前的这个美女不要说不是“清洁工”甚至连“人类”的身份都是伪装出来的。

“但是…这样的结论，怎么看都有点可疑啊…”

过了兴头的天王寺，恢复了几分理智，在反复思考了一阵后，再次皱起了眉头。不顾半骨就在场，他向田中问道。

“田中，我们学校有这么个清洁工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校长。”

“可是….”

“不过，如果不是清洁工的话，要听到我们的那番对话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远山对怀疑下了最终的定论。

虽然对眼前的这个自称清洁工的美女深感怀疑，但是因为她对不良三人组的“厕所密谈”了如指掌的情况也就只能这样相信了。

另外对自己在厕所里的其它事情也一并被如此的美女偷听这样的事情表现出脸红和羞耻什么的是绝对没有的。

不良三人组如此想到。

在确定了美女的身份（至少是自认为确定了）之后天王寺对半骨发起了核心提问。

“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什么企图？啊啦，不要用这么难听的字眼嘛！大姐姐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换个说法行不？比如说‘提案’之类的？”

“提案？什么意思？”

“就是提案哟，提～案。”

“难道你想要威胁告发我们吗？我可警告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哟！别以为自己脸蛋好看就没事！”

“啊哈哈哈！真是好笑啊！你们不会就这点智商吧…要是这样可发不了大财哟！”

“你说什么？！”

“等等！”

“嗯？田中？你小子想干嘛？！”

“我…要听听那个‘提案’。”

“田中！”

“不，先听完，再动手也不迟。”

“我说嘛！还是‘军师’小弟聪明！贤～明～的～判～断～哟！小～子～”

面对开始眉飞色舞的半骨，方才有些乱了阵脚的田中却像是进入了状态一样找回了冷静，他摆出严肃的表情，冷冷地向半骨说道。

“别搞错了，我只说听听，可没有答应你的意思。”

“那当然！凡事都有个顺序嘛！哈哈～”

“好了，说吧，你的提案。”

“阿尔方斯。那个新来的，我们联手把他解决掉。”

说着，半骨小姐像给自己注射了冷气一样将原本一脸坏笑迅速冻结，全身上下散发出可怕的气息。

“解决？你是开玩笑….哦，喂，你难道真的….”

从半骨那由嘲讽迅速转变为严肃的神情上领悟到了认真的决意的天王寺对这一提案吓出了冷汗，倒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就在天王寺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一旁的田中哆哆嗦嗦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

“碍事，这是当然的吧？难道你们不这么认为吗？那个新来的班主任？”

“对我们是没错…但是为什么你也….”

“你们要是没办法活动，我这边也很困扰的哟，生意，生意上的意思。”

“啪！”

半骨一边说着，一边从胸元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透明塑胶袋。里面那如同冰糖一样的结晶体在闪烁的灯光下被不停的反射着。

“这个是！”

“新产品哟，各位分销先生。啊，还有，我上次可是给你打了折扣的哟，可别忘了，‘军师’小子。”

意识到了什么的田中不由自主地吞了口水。他开始回想向自己发货的秘密上线。

二人从来都是网上联系，以车站的储物柜为媒介来进行交易的，彼此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至少田中是这样认为的。

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上线的真实身份，毕竟这一行，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是万年不变的真理。但万没相当竟然就是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家伙。

其实田中“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不足为奇，因为半骨并不是田中的那个秘密上线。

只是由于某种“因缘”取代了那个现在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了的前上线而已。

具体的细节，已经不是田中他们需要知道的重点了。

因为众人的注意力已经被半骨带来的新货完全的吸引了。

“干吧。”

“你说什么？远山！”

“反正我们现在不除掉障碍，也没办法继续生意。”

“远山！你是认真的吗？！”

“我也赞成。”

“田中！”

“我们…没有其它的选项。”

紧紧拉着天王寺激动的手臂，田中用颤抖的语气坚定了自己的决断。看到自己的两个死党都已经下定决心，唯一还在摇摆的天王寺咬了咬牙，最终同意了众人的决断。

“总是能得出贤明的判断呢，‘军师’小子。那么，就让我们来谈谈细节吧？”

于是，在嘈杂的背景声浪掩护下，一个“原创”的计划在四人的讨论中完成了。

除了半骨之外，至少有三个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目送不良三人组步出游戏中心，半骨立刻用不合逻辑的通信方式向阿尔方斯喊话道。

“如你所愿，棋子已经开始动作了。”

“啊，辛苦了。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现在可以回来帮我整理一下…”

“才不整理呢！”

在用像小孩子赌气一样的方式发出吐舌头的声音后，半骨切断了与阿尔方斯的通信联络，径直向游戏中心的外面的大街走去。

“真是一如既往地多管闲事啊…啧！”

看着远处某栋廉价公寓的方向，半骨微微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