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安靜的只剩下紙張翻閱的聲音。
年輕女警笑著來添了幾次的茶,大概就為了看白聿朝她微笑。
趙隊長瞪了她好幾眼,卻也不敢阻止她,只怕自己以後沒熱茶喝。
他無奈的端起茶杯喝了口,陪他們仔細翻看檔案,意外的是白聿翻完所有檔案之後,先望向了蘇雨,像是在徵求蘇雨的同意。
趙隊長皺了皺眉頭,卻也沒說什麼,只跟著望向蘇雨。
蘇雨比白聿更仔細的翻看了每一個檔案,然後很快的下了決定,「隊長,跟十隊合作吧。」
「合作?能合作的嗎?」趙隊長疑惑的盯著蘇雨,他甚至沒先問過白聿?
「十隊人手不夠……而且我想這案子有……共犯。」蘇雨快速翻看著幾份檔案,然後望向白聿。「可以吧?」
「你說了算。」白聿笑著,模樣看起來很開心。
「白副隊長,是你說了算不是我。」蘇雨瞪了他一眼。
白聿笑得挺得意,又望向趙隊長,「趙隊長,這件案子讓十隊協助吧,您知道十隊不需要犯人,所以案件主導交給十隊,一隊負責協助,逮捕權就交給一隊如何?」
蘇雨把檔案夾收整起來,想事情大概就這樣了。
「讓我考慮一下。」意外的,趙隊長沉默了會兒拒絕了。
蘇雨愣了一下望過去,白聿則挑起眉來。
趙隊長望著他們兩個人,又沉默了幾秒,像是在考慮什麼,才轉向蘇雨開口:「小蘇,有空跟我聊一下嗎?」
「……當然。」蘇雨遲疑了會兒才回答。
白聿像是理解了什麼,馬上笑著起身,「那我先回辦公室了,趙隊長有結論後再連絡我就好。」
「當然,謝謝你的協助。」趙隊長起身笑著伸出手,兩個人禮貌的握了下手。
「一會兒記得過來看看綺月。」白聿朝蘇雨說著,見他點點頭才揮揮手離開會議室。
蘇雨望著他走出會議室,在辦公室被年輕女警纏著聊了幾句才離開。
「隊長,怎麼了嗎?」蘇雨一時之間不太確定他上司在想什麼,往常他都是最快被賣掉的一個。
趙隊長望著蘇雨感覺有些無奈,他當然看得出蘇雨在想什麼,這年輕人跟了他六年,時間長得足夠讓他瞭解這個手下,也因為如此他才會格外的擔心。
「怎麼說呢……我雖然常常把一些麻煩推給你……」趙隊長有些含糊的開口:「但也要看狀況……上次把你推去跟十隊合作實在是我沒人可以用,雖然這案子已經燙手的沒人想碰,但……我也不會因此就真把你給賣掉。」
而同樣的,蘇雨跟了趙隊長六年,六年也足夠讓他聽懂這個上司在很多時候話裡的意思。
那意思是,我雖然常常出賣你,但我不想真的把你賣給別人啊!
蘇雨不小心笑了出來,掩飾性的咳了下,隨即後悔的壓著胸口,「咳、隊長,我不會轉去十隊的。」
趙隊望著他半晌,只撇了撇嘴角,「最好是這樣,除非你自己願意,否則就算是副局長來說我也不會放手,而且……你好不容易才離開那個世界的不是?」
趙隊長盡量用著隨意的語氣,但從他放輕了語尾的聲調還是顯露出他的小心翼翼。
蘇雨愣了一下,他從來不曉得趙隊長知道他的過去。「隊長……你知道?」
趙隊長有些尷尬的抓抓頭,「你們哪個背景是我沒摸透的,你的檔案不清不楚的,我當然會去查,我剛開始還以為你是情報局轉調來的,還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案底,結果原來是那什麼協會過來的。」
蘇雨安靜了下來,他的檔案是特地拜託人幫忙清除過的。
當年食嬰婆案件的委託人,那位政要祕書,後來和他成了朋友,那人兩年後便升了官,六年後的現在,更已經是個政府高官。當年他拜託對方幫忙,對方也用盡人脈,他才能帶著乾淨的背景進入警局就職。
不然以他嚴夕雨的經歷,不曉得因為委託案件而累積多少案底。
「隊長……」蘇雨猶豫了會兒,不曉得該怎麼說明他的狀況。
「你也不用多說,我既然查過你的檔案就曉得你發生過什麼事,如果你想保有現在的生活,那不管是什麼阻力我都可以幫你擋著,但前提是你現在過的生活,叫做生活。」趙隊長無奈的望著蘇雨。
他一直看著這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看著他安靜的背負沉重的過往和深切的哀慟一路走了六年,他最近一次看見他那張總是沒表情的臉上出現情緒還是跟十隊合作後,他怒氣衝衝的走回辦公室那天,那對他們來說簡直謂為奇蹟。
他想這年輕人屬於那個世界,那個他聽說過但從未見過,如果可以也不想見到的世界。
蘇雨當然明白他上司的意思,他知道自己過去六年來的生活就只是活著而已,但他也明白就算是解開封印後的現在,不可能再過上什麼愉快的生活。
「總之,就是這樣了,你好好想想,你要想去我不會攔你,你要不想去,那除非我死了還是被革職了,不然我都會保住你。」趙隊長說著站了起來,收過那些檔案夾。
「隊長。」蘇雨心裡很感激,但是案件還是案件。「我會好好想一下的,不過這案子……為了安全起見,跟十隊合作吧。」
趙隊長僵了一下,為難的搔搔頭,「所以……真是……那玩意兒幹的?」
「我有一份八年前的檔案,我會請白聿給你過目。」蘇雨也站起來,指指趙隊長手上的檔案。「那案件跟現在發生的細節都雷同。」
「所以是當時的兇手幹的?這麼大案件我怎麼可能沒印象?」趙隊長皺起眉來思索著八年前接觸過的重大新聞。
「因為當年的受害家庭都沒有報警,那些受害者都不是些什麼美滿的家庭,只有一個家庭找上我們,那還是兇手失誤抓錯了孩子。」蘇雨解釋著。
「那兇手呢?你們當時找到了?」趙隊長接著問。
「嗯……犯案當時她活著,但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死了。」蘇雨聳聳肩,「心臟病發。」
趙隊長疑惑的望了他一眼。「你們……沒什麼致人於死的絕技吧?」
蘇雨忍不住苦笑,那說實話還真是個失誤。「沒有,我們傷不了人,除非跟其他犯人一樣拿著刀槍殺人,我們就跟一般人一樣。」
趙隊長皺了皺眉又坐了下來,「好吧,心臟病發?她心臟不好還能綁架嬰兒?」
「她年紀不小,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六十八歲了,帶著一個孩子把自己鎖在房裡,我們破門而入的時候,她已經斷氣了。」蘇雨後來曾經想過,當時是不是還有機會救她?
但那時他們都太年輕,撞進房間的時候,她那雙圓睜的眼瞪著他們,臉上的神情猙獰而恐怖,死死盯著一馬當先衝進去的苗子璇。
她斷氣瞬間,整個房間陷入極度寂靜,只聽的到每個人的呼吸聲。他們見多了鬼,但大部分是第一次看見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導致沒有人想過是不是該給予急救,也或者有人想過,卻不在乎。
他們為什麼要救一個吃了四個嬰兒的女人?
雖然他們都沒說出口,可總有些不太自在,使得事後的慶功宴略顯過於安靜,就在當下左意風說了。
「我們沒必要為了那個吃了四個嬰兒的女人死在我們面前而內疚,這是她該得的。」左意風笑著,望向每一個人。「這是我們第一個案子,我們成功了。」
他舉起手上的杯子,大家都笑了,得意和驕傲終於出現在每個人的臉上,他們笑鬧著慶祝了一整晚,沒有人再提起食嬰婆。
「所以……你覺得……這案子也是她『回來』做的?」趙隊長有些遲疑的問。
「就算不是,也有關聯,因為太多細節相同了。」蘇雨嘆了口氣,「而現在的案件裡,有些部分明顯是無法人為的,有些……我想有人參與,這要詳查才知道,我們需要十隊的幫忙。」
趙隊長望著蘇雨認真的神情,思索了好一會兒,「你身上還有傷,做得來嗎?」
「我已經好多了,抓鬼跟抓人不一樣,不會需要我飛簷走壁的。」蘇雨笑著回答,「況且前期要清查的東西太多,大部分我會待在辦公室裡,會適時休息的。」
趙隊長又猶豫了會兒才點點頭,「好吧,跟十隊合作,但要是你累了就給我休息,遇到什麼困擾就跟我直說,我能處理的。」
「謝謝隊長。」蘇雨應著,心裡十分感謝。
「然後……那些什麼鬼東西可別讓你那幫兄弟去碰,會嚇死他們的。」趙隊長撇撇嘴角指指外頭那些探頭探腦的手下。
「我知道,那些十隊會處理的。」蘇雨覺得有些好笑的點點頭。
趙隊長望著他的神情,又有些苦惱的歪著頭,在他看來蘇雨那張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在提到要查那些鬼東西的時候,露出了近乎自然而輕鬆的神情,就像那些在長假前最後一個上班日,下午五點鐘響而沒有任何案件時,提起背包要衝回家的那些小夥子一樣。
他屬於那個世界。
趙隊長暗自嘆了口氣,忍不住又在心裡重複了這個結論。
「那沒事了,你去吧,身上的傷多注意一下,別累著自己了。」趙隊長把那些檔案交給他。
「我會的。」蘇雨接過檔案,又望向了趙隊長。「隊長,真的,謝謝你。」
「別講得好像已經要轉隊了,你剛剛還跟我保證你不轉的。」趙隊長沒好氣的開口。
蘇雨笑了起來,「我不會轉隊的,您還得忍受我幾年吧。」
趙隊長朝他不耐的揮揮手,「那就好,快去快去。」
「是。」蘇雨忍著笑,抱著檔案夾,動作比平常緩慢的走出會議室,看來傷勢還是沒有痊癒。
趙隊長看著蘇雨離開,惋惜起自己最聽話、能幹又不多話的手下,心裡知道他是留不了蘇雨多久了。
只是忍不住的,又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