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亞,一個古老、遙遠、神秘的地理名詞,是希臘神話英雄伊阿宋 (Easun) 尋得金羊毛之地,自古以來地靈人傑,擁有精彩豐富的文化資產,但也正是因為地處高索山地區,百年來列強環伺,在風雨飄搖的世代,鍛鍊出堅毅果決的民族特性,十足「戰鬥民族」的表徵,更是反應在結合了古典芭蕾與民族舞蹈的精神,也就是喬治亞民族特有的「戰鬥芭蕾」,處處表現出陽剛的氣息,正如《然後我們跳了舞》電影中所強調的「男生要跳得像鐵釘、紀念碑般陽剛堅硬」,這一切或許也代表了極權守舊的傳統,就像是一道枷鎖,成為箝制人們思想的桎梏。
這是一個長期處於內憂外患的國度,人們活在貧窮與保守壓抑的禁錮中。梅布拉 (Merab,Levan Gelbakhiani 飾) 一家三代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他們雖為舞蹈世家,每個人縱然練就了一身紮實的技巧,但如果不能進入國家舞蹈團,就是無法擺脫捉襟見肘的宿命。當他們年老體衰後,就像梅布拉的父親一樣,只能在市場從事收入微薄的小本生意。因此,梅布拉在練舞之餘,還必需到餐廳當服務生以貼補家用,而他們家三不五時就遇到斷電、斷炊等鳥事,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生活,壓的全家人喘不過氣來,於是就有了抑鬱不得志的父親、成天酗酒的母親、自甘墮落的哥哥。
而在這處處彌漫著功利主義的舞蹈環境,也讓梅布拉必須收起陰柔的本性,強迫自己遵循積習以久的舞蹈規範,又得要壓抑起對競爭對手、也是同性戀人伊拉可里(Irakli,Bachi Valishvili 飾)的情感,身處多重壓力下的梅布拉,就像是站在自在真誠、藝術生命、性愛啟蒙的三叉路口上,進退維谷。
導演Levan Akin是喬治亞裔瑞典人,這是他首次重返故鄉拍攝電影,希望能讓更多人關注喬治亞這個國家,也藉由電影為同志及所有弱勢族群發聲,或許也應證了電影中梅布拉的哥哥大衛 (David,Giorgi Tsereteli 飾) 所說的那句話「你必須離開喬治亞」。結果,這部電影在喬治亞引起保守人士激烈的抗議,因此遭到禁演,但在喬治亞以外,卻是口碑橫掃全球,獲獎連連。境內境外兩相對照,格外諷刺。
男主角Levan Gelbakhiani的表現相當亮眼,畢業於提比里斯芭蕾舞藝術學校 (Vakhtang Chabukiani Tbilisi State Ballet School),對於舞蹈的專業度自然不在話下,他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使人很難不陷入心醉沉迷的魅惑中,不論在詮釋內心愁苦、掙扎、羞怯、壓抑的顰眉蹙額,以及情竇初開時的翩然竊喜,剛柔並濟的旋轉跳躍,皆有深刻細膩的表現,因此獲得各界的一致好評。
雖然「男男戀」是本片的主軸,電影中的角色也是以男性為主,但瑪麗 (Mary,Ana Javakishvili 飾) 在整部電影裡扮演了決定性的角色,平衡了故事中的所有情感。她是一位富家女,從小就與梅布拉一同習舞,與梅布拉的情感就像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但也正是處於這種「灰色維度」的感覺,讓她最先發現了梅布拉的性傾向,由原本的震驚、妒忌,最後轉為支持。而哥哥大衛也在梅布拉茫然若失的當下,鼓勵他應該離開喬治亞,出外闖蕩。大衛與瑪麗,就是梅布拉最佳的精神支柱。
此外,導演也善用喬治亞音樂的獨特聲響,與場面調度搭配的恰到好處。喬治亞音樂深受東正教影響,雖保有中世紀複音音樂 (Polyphony) 的本質,但是卻是以沉穩樸實的和聲為主體,充滿深邃莊嚴的聲響,尤其是低音部的持續音 (Drone),更顯得所有旋律的基礎為持續的長音所吸納,為堅不可摧的基石。這樣的聲響對比於梅布拉內心的情慾糾葛,猶如傳統的禮教束縛正在威嚇著那顆正在茲長的同性愛苗,千萬不要蠢蠢欲動,而當梅布拉與伊拉可里墜入愛河之後,音樂隨即轉為輕巧愉悅,穿插了Take a Chance on me,I see your eyes、Honey,整個畫面充滿了「少女情懷總是詩」的甜蜜雀躍。
而全片最精彩的部份莫過於在甄選的試場中,身著喬治亞傳統紅袍的梅布拉,用以柔克剛的方式,舞出真實的自己,每一個擊打動作 (Battement Frappe) 都像是顛覆陳舊的規範,每一個旋轉(pirouettes) 彷彿是要極力甩開威權主義的束縛,無言的向恐同人士「下戰帖」,因此惹的主考官當場拂袖而去,但卻贏得了教練、鼓手、瑪麗的默然認同,隨著鼓聲的越發熱烈與緊湊,有如旗鼓喧天般的氣勢,既溫和優雅又堅定果決的「身體抗議」增加了強大的力道,成功的說服了在場所有人。
舞畢,梅布拉迫不及待的脫下那沉甸甸的紅袍,此時的他想必是一派輕鬆的真正享受自我的時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