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重慶森林的光碟放下的時候,我終於說話了,「那個,你看王家衛嗎?」他點頭。
我是光碟出租店的店員,會注意到他是因為,他每次只租一部片,都是王家衛導的,這是他第三次來,我心想,再不說的話,他就會把王家衛的電影看完了。
後來我們相約一起看電影。
我們並肩,肩頭微微輕觸,看唯美的長鏡頭穿梭,章子怡表情肅穆,在大雪中幽幽的於空氣裡劃拳,大霧瀰漫,黑夜裏細小雪片從她眼前翻轉,我屏息,偷偷看他,發現他的眼睛也亮了,性命相見的時刻,我們並不交談,所謂的無聲勝有聲。「能遇見你,是我的幸運...」章子怡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轉頭看著我,眼裡有水光流轉,探手往我這來,碰倒了飲料,深褐色的可樂瀑布樣洩下,一室糖漿味的空氣,我們尷尬相望,我侷促地說
:「我喜歡這部電影。」
:「我也是。」你趕緊回應。
後來再想起,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如果這杯可樂不放在這裡,我們會變成怎樣呢?
遲了的疑問像中年男子喜歡hello kitty,不能說,不合時宜。
整個夏天我們都在電影裏度過,泡在赫本的浴缸,帶著炸彈埋伏在水庫,跟伊莎貝勒奔跑穿過博物館,被貨車司機帶到貨櫃後車廂裡,到快餐店跟王菲重複點廚師沙拉;電影看不下去的時候,就去騎腳踏車,河堤邊好多小狗,我們一邊騎一邊跟小狗比賽,妄想能思考關係,思考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直到小狗停下來,我們才停下來,關係的問題變成地上的影子,越來越長越來越長,但仍是同一個問題。
在東邊的城鎮坐著看海,等夢幻日出,直到時間過了,沒有從厚重雲層射出令人期待的金光,被夭折的開始,天空漸次轉藍,直接進入過程。
我失望的對他說「我覺得好像錯過了。」
「我也覺得。」良久後,他才回答。
一瞬間好像有什麼被刺傷了,我們突然進入安靜的花季,遍地的沈默在我們之間盛開,我們二字一但寬裕起來後,就變成我和你了。
我們還是我們,打翻的可樂變成時間大水,慢慢沖走關係的問題,我們的距離趨向無垠,看彼此的時候像看一隻水母,鐘狀身心透明,盈滿水藍就是水藍,不必探問,都看得見。
透明很近,我幾乎就是你,很完美的結尾,很近很近,但也永恆的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