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電影的當下,我對於電影利用這種偽一鏡到底的拍攝方式所表現出來的效果感到非常震撼,即便它並非第一部利用這種手法拍攝的電影,在得知其的幕後製作過程,完全在外景拍攝與最長的拍攝鏡頭甚至高達9分鐘以上,實在是讓人為之欽佩,導演山姆曼德斯(Sam Mendes)和攝影羅傑狄金斯(Roger Deakins),以及整個製作團隊的功力。
【1917】故事講述: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從法國北部的一個戰略據點撤離,英國德文郡軍團打算趁勝追擊,贏得戰爭,不料這竟是德軍的一個圈套…………。而為了避免友軍落入敵人陷阱,白白犧牲1600位士兵的性命,上級指派兩位英國士兵傳達中斷進攻的計畫給德文郡軍團,而兩位士兵必須徒步穿越戰場,在兩天之內將指令送達,一場驚心動魄的旅程也就此展開………..。
一鏡到底:
長鏡頭(Long Take,也可稱之為不中斷鏡頭、長時間鏡頭)也就是我們俗稱的一鏡到底,這種拍攝電影的手法通常是用在捕捉大範圍場景的氣氛、武打場面、角色的內心轉折等等。其中最大的特色在於,這種拍攝手法會讓人感覺非常有真實感,如【人類之子】中暴民圍攻戲碼、一氣呵成的震撼感受,
或著是【鳥人】中,刻意營造舞台劇氛圍的臨場感,
這種流暢充滿節奏感的畫面,可以讓觀眾一時忘記自己是在看電影而深入其中,但是相對的這種拍法是高難度的,且需要付出的代價成本也是極高的。每一個場景、演員、器材、走位必須配合的天衣無縫,需要經過非常多的排練,耗費時間與人力,若有一個環節出錯,那麼一切都功虧一簣,必須重頭來過,若是取外景拍攝那麼難度又是更高的,無法控制室外的光線變化,只能聽天由命。正因如此【1917】這部電影才會讓人嘆為觀止,即便這部電並非重頭到尾完全不間斷拍攝118分鐘的"真"一鏡到底(從技術上不太可能),而是透過一些近距離拍攝物體、或陰暗畫面的鏡頭來作為剪輯點,讓整部電影看起來像是一氣呵成的"偽”一鏡到底,但也是有許多值得讓人讚嘆地方,畢竟在到達剪輯點之前,每一個鏡頭也都是貨真價實的一鏡到底。
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看看1917的幕後製作:
以下內容包含劇透,尚未看過電影者請先行離席:
一鏡到底對【1917】的意義:
除了上述對一鏡到底效果的描述外,我想在電影中這種拍攝手法最想呈現的有三個因素:迫切感、危機感、使命感。
迫切感:
若是以傳統的敘事手法,你就感受不到那股迫切的危急。你會一直前進,絕對不能回頭。 製片 卡勒姆麥克杜格爾
就如同製片所說的,長鏡頭有著能夠讓觀眾深入電影其中被氣氛渲染、身歷其境的效果,正因如此,為了凸顯"只要沒有即時傳達訊息就會有1600名弟兄慘遭屠殺"這件事情,才得以用這種拍攝方式,觀眾在電影院會被這種迫切的危急給渲染到,會確切的體會到故事中兩位士兵的心境,不論是在開頭布萊克(Blake)得知自己的哥哥在即將落入陷阱的軍團中,迫切希望能夠傳達訊息,以及在最後史科菲(Schofield)直接在轟炸的戰場中奔跑的片段,若是使用傳統的敘事手法,這些片段並不會那麼震撼人心,因為在剪輯和轉場的時候注意力和累積的情感會被分散掉,但是一鏡到底的拍攝手法並不會有這些問題,差別就在於,其中所有的場景和畫面都是連貫的,而自然而然我們在電影院裡所關注的焦點和專注力就不會被轉場和剪輯中斷,所以從一開始就在不斷累積的緊張迫切的氛圍也會一直跟著主角持續到成功傳達命令為止。
危機感:
故事中有非常多的跟蹤鏡頭(Tracking Shot),通常這種拍攝方式可以讓人感受到場景周遭複雜的環境變化和細節,我們也可以說整部電影就是用這種方式在拍攝,因為攝影機始終是跟在主角身邊沒有離開過。也因為這中拍法,我們才得以窺探戰爭的殘酷,例如主角們剛爬出壕溝,周圍充滿屍體的畫面。這種手法並不直接讓我們看清整個環境的樣貌,而是透過單一視角,讓我們自行拼湊出周遭的全貌,以及主角們所要面對的事情。這種手法也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它會剝奪觀眾對於故事的主導權(也就是上帝視角),就如同故事中兩位士兵,進到德國軍隊壕溝內部的房間一樣,四周漆黑,感覺隨時會有什麼東西跑出來,而觀眾也無法看清房間內部的樣貌,而危機四伏的感覺,也就油然而生。
使命感(主角的心境轉折):
故事中因為一鏡到底的拍攝手法,其中的情感轉折都較有連貫性質,也更能夠將角色情緒投射到觀眾身上,所以我們便能清楚明確的感受到主角內心的轉變。
如同某些電影若用長鏡頭來表現角色內心的轉折,就好比一齣舞台劇角色的內心獨白一樣有高潮迭起(比如說一個舞台劇演員有時候講話會越來越激動或著越來越消極),而【1917】裡描述主角史科菲的轉變,也使用了同樣的方式,但與舞台劇不同的是,並沒有讓演員透過抑揚頓挫的講話方式來闡述自身內心的改變,而是直接透過畫面連續性的呈現,將史考菲內心的跌宕起伏直接攤開在觀眾面前。
而史考菲內心的轉變也可分為四個階段:
活下來就是一切→愧疚→使命→重拾希望
活下來就是一切
在開頭,我們可以看到這兩位主角個性的對比非常明確,布萊克是一位內心善良且熱心,迫切希望能夠將命令即時傳達,能夠及時解救自己的同胞和哥哥的人,在行事上比較積極,而另一位士兵史科菲則是較為利己主義的一個人,無論是不斷的叫布萊克晚上再行動,或著是在路途上抱怨自己為何要淌這趟渾水的行徑都可以看的出他較為消極的態度。我們也可以透過導演在故事前半部大多將特寫鏡頭擺在布雷克身上得知,這趟旅程的使命和重任是交託在布萊克身上的,然而,當故事中段布萊克不幸被敵軍刺殺身亡後,只剩下史科菲一人後,使命和重任則被託付到了他身上,而故事明確的轉折也是從這邊開始。
愧疚和使命
主角史科菲最一開始只是一個想要在戰場生存下去的人,從他與布萊克對於獎章的看法差別就可以看出,史科菲也許是經歷了太多慘絕人寰的事情才會變得行事如此消極,對於他來說獎章只不過是一塊破銅爛鐵,比起榮耀與名聲還不如可以餵飽肚子的食物來得實際,心中只剩下活下去這個念頭,早已失去信念與希望,然而,當布萊克死後,史考菲內心出現了變化,內心對自己好友在面前死亡的愧疚,以至於延伸出使命感,要完成自己的朋友沒有完成的事情,但此時的史考菲內心仍舊是充滿絕望,便不斷告訴自己必須完成使命,但卻還是對自身感到一絲存疑。
重拾希望
但當他為了躲避德軍的追殺而逃進一座小鎮在那裏遇到了一位為了躲避德軍而藏身在地下室的女士,以及被她所拯救的小嬰兒,史科菲的心中則重拾了一絲希望,而這個段情境的場景也與史科菲的內心相互呼應,即便是在黑暗的廢墟中伸手不見五指,點亮一絲微弱的亮光都可以成為引導人們的希望在亂世中努力活下去的女子與嬰兒成為微弱的亮光讓他重拾自己的信念、與希望,也讓他想起在自己的家鄉還有著親人在等著他會去,讓他下定決心繼續前進,離開黑暗中迎向黎明。
而電影中巧妙的利用拍攝手法,將上述四個階段,連成一條通道,一連串連動的情緒,而我們也在電影當中,不知不覺得被這種手法吸引住,讓觀眾也能夠感同身受主角所經歷的一切。
個人覺得1917是一部藝術與娛樂兼具的電影,對戰爭歷史或著攝影有興趣的讀者不要錯過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