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說再見（紀兩年前父親出殯前夕）

天亮之後，是你出發的日子。

本來我想寫出遠門，但不對，這次出門，你直直前行就不會回來了，所以寫，

出發。

今天(或昨天，只是我還沒睡)的大地遊戲在緊湊的節奏裡，竟然一一闖關成功。真的是天主保祐，神佛相護，我想，你一定也一路都在我們身邊幫我們加油。那些跑各單位的過程真是太驚險，搶攻、助攻、滑壘、罰球得分，老媽一邊驚嘆我大膽又縝密的辦事能力，一邊連呼這樣真的太冒險，下次絕不可這樣。

我想也不會再有同樣狀況的"下次"了，畢竟爸爸只有一個。

今天去教堂檢視了明天儀式的場地佈置，媽媽讚嘆：「好多花！」

真的，好多花，雅緻的花朵把你明天的伸展台簇擁成全場矚目的焦點，等著你上場做最後一場演出，弟弟昨天趕你的PPT趕到破曉，成品我們都先試片看了，明天一定能在眾人的愛裡拿下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影片的獎項。

剛剛，累壞的媽媽在客廳好幾回不同姿勢都坐著睡著的狀態下，被我們趕回房間上床休息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媽遲遲不肯去睡，也許就像我現在一樣，深怕一睡著，「明天」就真的在睡醒睜眼之後正式到來，還沒有睡的時候都還算「今天」，對不對，那個屬於離別的明天就不會來了。

我不知道睜眼後即將到來的明天的今天會怎樣，辦理諸多要事的密度太高，這幾天我們都撐著沒有在彼此面前痛哭崩潰，明天會怎樣我真的沒把握，總之，陪著我們，好嗎？

之前一個密友要結婚，我們聊著婚前諸多的繁文襦節，我聽了之後形容，每經過一個儀式，就是多拿一條繩索往自己身上套，直到自己被所有的關係稱謂與生命綁定為止。而今天在跑一個個單位，辦一張張文件時，我總覺得我們每簽一個字，每蓋一個章，就是把你從人間把束縛解開一道。

簽完最後一個字時，知道你完全自由了，但，我心裡的一個角落好像也跟著掏空了，飄飄蕩蕩地踩不踏實。原來諸多修行就是為了在此刻能要自己速速放手，原來勸人節哀放下與自己在同樣情況下拿在手裡捨不得放，中間落差有這麼這麼大。沒有經過過，不能明白。

不能再寫了，無論如何要休息了。明天這個今天很重要，不能出錯，我是劇場人，劇場一旦開始演出是不喊卡的。明天我們一同演出，然後看你好好的，漂亮的，鞠躬謝幕。

我們都在。

加油。

我們愛你。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