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之詩》：八、宣戰
在紅狼賭場的戰鬥之後，星江村號召了年輕人們修復驛站。勇者一行人自然也來幫忙，在這幾天的忙碌中，他們也大致了解公主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魔神碎片的巡禮啊。沒想到王室還要做這種事。」諾札和伊格爾一起抬著木頭，從星江村往驛站走。「貴族還真是累人啊，明明第三皇女繼承不到王位吧，她還這麼認真。」
「你講這什麼話？」伊格爾用木頭用力撞了一下諾札，讓他差點摔倒。「莎拉她很努力耶！」
「妳還不是藉著這個機會偷偷記錄位置嗎！」諾札被撞得搖搖晃晃。
「唉所以我坦承那項鍊有地圖的作用了啊，還好善解人意的莎拉相信我只是做紀錄。」伊格爾嘆息。「倒是叫做海莉潔的那個女人好像不太信服的樣子。」
「畢竟很可疑啊……」
「哪輪的到你說。」伊格爾皺眉。
「所以妳跟魔龍到底約定了什麼啊？」
「當然是跟保護莎拉有關的事……比起這個，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吧？」
「啊？噢，嗯。」
諾札想了一下後便意會伊格爾的意思。如果那名魔將知道那條項鍊裡的圖是地圖，那表示很有可能是魔龍告訴他的。在事情結束後，伊格爾也將魔將在賭桌上的耳語告訴了他們，以此他們便推斷荷官就是魔將。
魔龍大人……明明相處這麼多年，但從來沒有弄清楚他在想什麼。一直模稜兩可下去也沒辦法吧。諾札心想。
「明天下午我就要跟莎拉出發了，今天晚上我們就去找魔龍問個清楚。」
「嗯、嗯。」
雖然兩人講的輕描淡寫，但心裡很清楚。如果對談的結果不理想，可能彼此都要分道揚鑣了。
＊
「呼……」
午後，在勞力活告一個段落後，諾札在勇者會館內，隨便挑了一個位置坐下，櫃檯小姐馬上遞水過來。其他人還在工作，只有諾札待在會議室，喝著茶水，一臉呆滯茫然的看著窗外。
「……」
在諾札神遊時，突然冰涼的觸感接觸到臉頰。結束工作的瑪德琳，笑嘻嘻地晃著加有冰塊的玻璃杯子，裡頭裝著琥珀色液體。
「嗚啊！」諾札被嚇得差點把手上的茶水給摔在地上。
「怎麼啦，在這裡發呆。」
「啊、嗯。在想美麗的瑪德琳小姐啊。」
諾札的腳背被瑪德琳用力踩下去，感覺彷彿腳被往地面釘似的疼痛。
「痛痛痛痛痛……」諾札吃痛地摸自己的腳背。「有人大白天的就喝酒嗎？」
「誰叫你擺出很適合喝酒的表情呢？」瑪德琳挑眉，笑著坐在諾札對面。「賭場的事情結束後你就怪怪的哦，要不要跟又是前輩又是姐姐的我說說看啊？」
諾札拿起酒杯，啜飲了一口冰涼的酒液。
「有兩件事讓我有點困擾。第一次看到有人在眼前失去性命感覺還是滿怪的。」諾札喃喃說道，想起賭場老闆在眼前化做泥塊的樣子。「雖然他也不是什麼好人……這樣說真怪，我也曾經是個罪犯就是了啦。」
「對於沒有經驗的人是有些刺激呢。」瑪德琳一起喝著酒，依舊是招牌的笑臉。「就算不是好人，也不需要遭受那樣的對待呢。」
就算不是好人……
諾札想起過去剛到星江村時，在旅行中的大占卜師對他說過的話，『終將以惡人之姿死去』。
「這方面可能要有心理準備哦。勇者不是神，一定會有無法守護的人事物，只要待的越久，就會看的越多。」瑪德琳淡淡地說著。「不過放心吧，勇者不是一個人。」
「嗯……原來煉金術師還身兼心理輔導師啊，光是看看美女的臉我就覺得自己有好一點。」諾札點點頭。
「嘿咻。」瑪德琳不客氣地用力彈了諾札的額頭。「第二件事咧？」
「第二件事……」諾札揉著被彈痛的地方。
諾札有點猶豫，更何況海莉潔也對伊格爾起了戒心，如果自己隨意說些什麼，可能也會被懷疑。但、對象是瑪德琳的話……不說也太不夠意思了。
「魔將，一定都是邪惡的嗎？」
這是諾札心裡真切的困惑。即使看到魔將的所作所為，人們被漆黑的魔力強制變為虛魔，痛苦扭曲的樣貌，他還是不免會想，當自己難以融入社會時，是魔龍救了自己，給自己一盞明燈的事。
「……」
這問題讓瑪德琳收起了笑容，撐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
「在我年輕剛學鍊金術的時候，我有一個師兄。」
「剛學鍊金術的時候？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啦？二十年前？三、四十年前？」
「嘻嘻，你還想被打嗎？」
「對不起。」
「我的師兄是很有野心的煉金術師，各種禁忌都願意去打破，之後也確實有一番成就。」瑪德琳繼續說下去。「他說，為了突破煉金術的頂點，他會竭盡所能的去做。」
諾札不知道這件事跟剛才的話題有什麼關係，但還是屏息不說話，讓瑪德琳繼續。
「最後，他研發出了把靈魂作為能量來施展回復魔法的技術，能回復不可能復原的傷勢，師兄他為了實驗，背著我們使用了大量非法的奴隸。師父和我合力將他擊倒了，聽說他就被關在魔鍊的旁邊，讓王國能夠用他來刺探魔鍊的技術呢。」瑪德琳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她將酒液都喝下去，舔了舔嘴唇。
「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像師兄一樣走歪，我就成為了勇者。」
「……真不是個好故事呢。」諾札搔了搔臉說道。
「嘿嘿，我想說的重點是，師兄一定有他的理想吧，而魔將也有他們對於魔神的道義和信念，我不覺得能用邪惡、正義來評論他們。」瑪德琳甜甜一笑。「但勇者有屬於勇者該做的事，我們要面向光明、保護人們的生活。不論對方是誰、有怎樣的理由，我會堅守屬於勇者的立場。」
「堅守勇者的立場……」
「不管你怎麼想，都不要在戰場上猶豫哦。」瑪德琳捧著臉微笑。「就算人都有終點，但你還是要把自己的作品寫完再走，我很想看呢。」
「當然囉，我會把跟你們這段時間的冒險，寫成大作的。」
堅守立場啊……
諾札在心中默默下了決心。
＊
夜晚，伊格爾和諾札一起透過諾札家中的傳送木桶前往了魔龍城堡。
「天啊你平常都用這麼小的東西爬過來嗎？真是有夠寒酸的，雖然很適合你這個詩人啦！」
「妳很吵耶！不然妳用平常鏡子的方式跟魔龍大人說話啊！」
「不要，這次我非得當面跟那布娃娃說清楚才行！」
在一番折騰後，兩人從木桶中相繼爬出，來到了魔龍城堡。不知道是不是諾札的錯覺，今晚的魔龍城堡比平常更多了幾分冷冽。
城堡很大，但要找到魔龍很容易，牠待在平常的大廳，咀嚼著用諾札定期帶來的生肉製成的料理，還有些似乎是他從周圍獵來的肉品。身體上有著縫線線條、彷彿布偶的魔龍，坐在斑駁的王座上，撕扯骨頭上的肉。
諾札和伊格爾兩人靠近時，都沒有先開口，氣氛不同於平常那樣輕鬆。魔龍用鈕扣般的瞳孔盯著他們，不和諧的音調從他嘴中發出。
「咯咯咯──」魔龍將骨頭甩到一旁。「黑寶石、詩人，你們兩個一起出現太少見了呢，怎麼啦，是要問我魔官的事嗎？」
「魔官……原來襲擊我們的是魔官啊。」諾札喃喃說著。「魔龍大人早就知道有魔將甦醒了啊。」
「你答應過我的吧？當莎拉出事的時候一定要保護好她，結果你竟然告訴魔官我們身上有地圖，你這是安什麼好心眼啊？」伊格爾講話就沒有諾札這麼含蓄，而是指著魔龍生氣的說著。
「咯咯咯，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魔龍歪著頭，笑的很扭曲。
「以為我們是對等的立場在說話嗎？」
魔龍的肢體扭曲，從左右兩邊伸出突肢，像是兩支巨大的手掌似的停在兩人旁邊，滿佈著肌肉的突肢看起來隨時能夠將兩人給捏碎。伊格爾皺著眉頭，不敢動彈，但還是採取了警備的架式。而諾札沒有特別的反應，就好像平常來到這裡時被魔龍給吐槽似的，只是苦笑了一下。
「你們的命我也只是留著好玩而已，魔官好歹也是我的老相識，我當然幫他啊，咯咯咯，你們是不是認識我太久了，就以為我跟你們是同個立場？」魔龍戲越地嘲笑道。「就算我毀約，那又怎樣，你們有能力逼我履行嗎？」
「我不覺得魔龍大人會毀約。」諾札說道，臉上掛著那有些窩囊又有些無奈的淺笑。「魔龍大人的行動我沒有意見，我只是想來告訴魔龍大人我的立場。」
「哦？說來聽聽。」
「不論魔龍大人怎麼做，那份恩情也不會折損半分。」諾札拍拍自己的胸口。「我會支持魔龍大人。但除了魔龍大人以外的事……魔將也好，魔官也罷，就算是魔神也一樣──」
諾札下定決心說了出來，神情比平常更加認真。
「在我完成我的勇者之詩之前，阻擋在我面前的敵人我都不會退讓。」
魔龍的鈕扣瞳孔看著諾札的雙眼，一人一魔視線交會了好一會兒後，魔龍將突肢給收了回來，就像黏土一樣縮進他的身體內，然後轉過頭看向伊格爾。
「我當初給妳寶石魔法的術式，就是我的履行囉。之後如果出什麼事，我會保護妳的小公主，這點我能保證啦。可以了嗎？」
「嗯、嗯……好啦，我知道了。」伊格爾點點頭，不耐煩地抓著頭髮。
魔龍從王座上跳下，分化出好幾個突肢，開始在大半夜煮菜。伊格爾和諾札兩人互看一眼，困惑又尷尬，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只好百般無聊地拉一張椅子看魔龍料理。
沒過幾下子，新鮮的炒香蔥爆蒜豬大腸就端到他們兩人面前。
「噁──」這對高貴的寶石商而言好像有點太刺激。
「嗯、好吃。有白飯或白麵包配就好了。」諾札稀鬆平常的掃進嘴裡。
魔龍做完料理後，坐在料理台上，伸了個懶腰。
「諾札啊，你幫我注意一下魔官那小子吧。」魔龍說道。
「注、注意？我沒被殺掉就不錯了……」
「魔官雖然在賭場上心狠手辣，但卻是我們六將裡面最忠心的吶，」魔龍的語氣比剛剛平靜許多。「我沒跟他說，就算收齊魔神大人的碎片，魔神大人也不會復活啦。」
「咦？這個意思是──」
＊
隔天，在莎拉和伊格爾開始啟程前，海莉潔等人和她們開了最後一次會談。
「我昨天已經請奧斯洛去王都求援了。」海莉潔向眾人說道。「既然是魔將等級的對手，那我認為以我們五個人太吃力了。」
「是魔龍嗎？」希利烏斯咕噥道。
「既然是人形的荷官，那應該不是吧。」
「哦，可惜。」希利烏斯說完就陷入沉默。這人到底多想收魔龍大人當坐騎啊……諾札不免在心中想著。
「謝謝各位的照顧……也給大家添麻煩了。」莎拉鞠躬。「如果不是我跟爸爸堅持只要我跟伊格爾兩個人就好的話，那也不至於身邊完全沒有其他護衛了。」
「已經發生的事情也沒辦法，請公主不要放在心上。」海莉潔露出專業的為笑說道。「就算公主沒有來到這裡，魔將大概也早就盯上這裡了。」
「嗯嗯……謝謝大家，希望下次見面後可以叫我莎拉就好。」莎拉不好意思地說著。「我下次會帶禮物給大家的，我很擅長縫衣服哦！」
「噗。」不知道怎麼地伊格爾在旁邊忍笑。
「如果是怪衣服的話我們會請協助者幫忙穿的。」星護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如果是莎拉公主殿下，就算只有兩片布料我也會穿的。」
「下流。」
「是妳自己說要丟給我穿的耶！」
在閒聊之中大家這幾天比較緊繃的情緒也稍微緩和下來，眾人來到村莊的門口向伊格爾和莎拉送行。
「再見各位！經過其他村子我也會傳遞魔將的消息！」莎拉將手高高舉起，向眾人揮手。
「喏，詩人，稍微變得有出息了啊，拜啦。」
伊格爾做了個道別的手勢，跟上往前走的莎拉，兩人就在夕陽中越走越遠。在看不見兩人的人影後，海莉潔呼了一口氣。
「怎麼啦，海莉潔，還是不放心莎拉啊？」瑪德琳從眾人中探出頭問。
「嗯……那名寶石商有些可疑，她記錄了魔神碎片的位置，但魔將是怎麼一看到項鍊就明白呢？這樣說明魔將有其他情報源，說不定還跟那名寶石商有關……」海莉潔思索道。「如果不是因為那兩人看似羈絆很深，不然我難以接受公主和這樣的可疑人士單獨旅行。」
海莉潔果然很厲害，基本上都對了。諾札在心中捏了把冷汗。
「詩人，你臉色不太好哦？又少兩名女性成員很不甘心啊？」星護在旁邊用長杖戳著諾札的頭。
「才不是咧──」
「啊，說起來，上次戰鬥的時候，詩人還在碎碎唸什麼『希利烏斯在就好了』。」星護打小報告。
「……」希利烏斯看著諾札數秒，然後開口說道。「就算以低標準而言，你也不是好坐騎。」
「誰在跟你講那個！」
「好了、好了，我們回去擬定接下來的計劃吧。」海莉潔阻止大家的打鬧。「奧斯洛應該兩天以內就會到王都了，支援的勇者應該一週內會到，在這期間，我們就妥善保護好村子吧。」
在橙色的夕陽之中，不失禮貌又平靜的聲音，從他們的上方傳來。
「一週？人類過的挺悠哉的呢，真是羨慕。」
在民房的屋頂上，曾被星護他們幫助過的少女，伊莉絲，站在上頭。她臉頰上的胎記又像是活體的黑泥似的，佔據她的臉部，原本的瞳孔顏色被染上了淡黃色。這顏色諾札和瑪德琳都有印象，那是那名荷官的瞳色。
她從屋頂一躍而下，無數飛蟲在她的腳邊聚集，替她緩衝，讓她緩緩落在地面上。
「伊莉絲──不，是魔將？」
五人瞬間拿出武器備戰。
「最近伊莉絲越來越頻繁的魔力暴衝……原來如此，是因為你入侵伊莉絲的身體啊，你是戀童癖嗎？」星護舉著長杖對準對方。
「但我做的壓制魔力手環……被破壞了嗎？姆嗯，我還特地做成本人拿不下來呢，有點傷心啊。」瑪德林邊嘆息邊說道。
「那真是不錯的技藝，瑪德琳小姐，可惜的是沒有阻擋精神系侵入的功能。」魔將使用伊莉絲的臉孔微笑。「用這孩子的臉孔向老神官撒嬌一下他就幫我拿下來了。」
「那個臭老頭！」諾札咒罵。
「我向各位自我介紹吧，」相對海莉潔等人的備戰姿勢，魔將顯得有餘裕，輕輕拉起伊莉絲的裙襬，做了個行禮。「我是魔神大人的荷官，掌管賭場的大小事物，請依照人類的習慣，叫我魔官即可。」
「魔官……！」海莉潔嚥了嚥口水，遲疑要不要攻擊伊莉絲的身體。「你出現在我們面前要做什麼？」
「出於一些理由，我要借這孩子一用。她會跟我一起待在我甦醒的『據點』──以你們人類的說法，好像喜歡稱之為『迷宮』是吧？」魔官溫和地笑著。「如果你們決定一週後才會來，那我就沒辦法保證我用完這孩子後會不會丟棄了呢。」
「……！」
海莉潔馬上理解魔官的目的。他不想面對準備充足的勇者團，想利用人質逼得他們現在必須下決定。
「那麼，我會等待你們的光臨。」
魔官從伊莉絲的口袋中拿出一根長狀物，那是從野獸身上拔下，曬乾、刻著魔法術式的狼牙，魔官握著那根長牙，往伊莉絲的手臂上用力一刺。她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
「伊莉絲！」
星護驚呼，伸出手想要抓住對方，但希利烏斯反應更快，一下子就架住星護，並擋在眾人之前。
「被傳送過去的話，隊伍的戰力被拆散，更沒有辦法救她。」希利烏斯冷靜地說道。
眾人也明白這個道理，但眼睜睜地看著伊莉絲消失在扭曲的空間中，還是令他們難受。
即便如此，勇者也沒有時間待在原地。
「星護，做魔力追跡，希利烏斯、瑪德琳，準備物資，諾札，跟我到教堂調資料跟藥物。」
海莉潔果斷地下達命令，雙眼炯炯有神，凜然指揮。
「我們要，討伐魔將。」
－待續－
歡迎追蹤本專題，或是追蹤Facebook粉絲團、Plurk，一起分享創作的樂趣。 《勇者之詩》固定每週五晚上更新哦！
為什麼會看到廣告
留言0
查看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