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維獨自走在黑夜的巷弄中,路燈光照下,他細長的影子拖在身後,如同一張黑色人形飛毯,將他帶離那個終將不屬於他的世界。
他想到剛剛珍妮滿臉落寞,內心也有點悲傷起來。涼風撫面,令人感受到初秋的來臨,突然,手機鈴響,他按了接收鍵。
「晚餐要回來吃嗎?」手機另一端是妻子的聲音。
「好阿。」
「你在哪裡?剛剛為什麼都不接電話。」
「剛剛在忙,我現在要回家了。」
鄭維開車回到家,妻子已煮好晚餐與兒子坐在餐桌前吃飯。他坐上餐桌,看見已是國中的兒子邊吃邊看手機。
「吃飯就吃飯不要看手機。」鄭維說。他看兒子不情願地把手機收起來,快速地扒飯。
「療養院打電話來,說這幾天變冷了,要多準備件厚被子及保暖衣物帶去。」
「最近報社很多事情要處理,妳能幫我帶去嗎?等這一波忙完我再去看他。」
「他是你爸爸,不是我爸爸,還有雖然我是做保險的,不代表我的時間就可以自由運用。」妻子冷冷地說。
「我吃飽了。」兒子拿起碗筷放到廚房的水槽後就進房關門。
鄭維看著桌上的冷菜,一點胃口也沒有,便站起來問:「厚被子在哪裡?」。
妻子進房拿出一個大袋子,裡面厚被子及老人的厚衛生衣都裝好了。「都在這裡了。」她拿給鄭維。
「謝謝。」鄭維拿著袋子,想到明天就算見了爸爸,他也認不出自己,心情就莫名煩躁。他打了電話請半天假,對下屬交代了幾件事情,便走到書房翻起以前的舊資料,那出一本厚厚的資料夾,上面堆滿灰塵。
鄭維拿乾布擦拭後,翻開資料夾,裡面全是以前他寫的舊報導,翻著翻著發現資料夾裡有一疊用牛皮紙袋裝的老照片。他拿出照片一看,原來是當年珍妮演出結束後大夥在後台慶功的照片。
照片中珍妮還穿著緊身的黑色舞衣,雖然濃妝豔抹,卻仍看得出她洋溢著開心的笑容,還有好多張都是珍妮與舞者們或工作人員的擁抱及親臉頰照。珍妮年紀很小就留學,成年後歸國,因此她逢人就抱、遇到喜歡的人就親臉頰的洋派作風,大家都見怪不怪。
咦?他看有張自己與珍妮嘴對嘴親吻,而周圍的人都開心地起鬨的照片。看著照片,他突然覺得嘴唇火辣辣的,無自覺地舔了舔嘴唇。他到現在都不清楚當年他到底有沒有跟珍妮交往過,深深熱吻後,上了床,隔天又回到朋友關係,不,是舞者與記者的關係。
他很想抓住她,卻總是跨不過自卑的坎。鄭維總為蒼白又敏感的自己自憐,躲在一個名為斯文的形象背後,當個不沾鍋,搞得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在不在乎。
他繼續翻著照片,終於找到林美君的身影,照片中她風采奕奕,身邊站了個穿著西裝的高帥男子。記得那時候林美君才宣布跟富二代結婚沒多久,他見照片中珍妮的臉從這張之後便沒了笑容,即使微笑也像是僵住了。只要有林美君與她丈夫在的照片,珍妮便很明顯的臭臉。
鄭維很熟悉珍妮的個性,那時的她天真率直,根本無法做表面功夫。
忽然間,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他難過地大笑起來,想將手中的照片揉掉,手卻一鬆,照片掉落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