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滅吧,熄滅吧,瞬間的燈火。人生只不過是行走著的影子。——莎士比亞
午夜星空,很美。驟雨過後,天是純黑色的,沒有一絲絲駁雜,星星特別明亮,今夜,月兒已回家了罷,不會再出現了。
珍妮與美君走在冷清的校園,毫無顧忌地笑著,笑著對方與之心靈相通。早先,她與她在宿舍門口前撞見彼此,倆人都正好臨時起意夜奔去跳舞。有了對方的陪伴,深夜的孤寂感淡化了,多了些沁涼的快意。
倆人肩並肩如精靈般穿梭於暗黑長廊,月光從窗戶外灑落進來,使得教室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她們在銀色月光下,肆意亂舞,直到精疲力竭,就隨意躺在學校練舞室的地板上,呈現兩個大字,呆望斑駁的天花板。她與她的手相疊,可以感受到彼此的體溫,熱點從此處擴散開來,麻癢麻癢地。但都沒人移動,就像上半夜時,影子與影子交疊,彼此追逐彼此那樣,無比暢快、心跳加速。
此刻是這樣純粹。
珍妮留下眼淚,但是,她已經分不清楚眼淚有何意義。想睡時打哈欠會流淚、感動會流淚、悲慟、心傷、氣憤甚至快樂,她都流過淚,她好像已經走了好遠好遠的路途。
青春期時的她,充滿野心,想記住她生命裡的每一個細節,每分每秒,一切都有意義,一切都像宗教那般神聖不可侵犯,只要她認為是對的。而路愈走愈遠,歷經的事物人情愈複雜,能力是增強了,感覺卻衰退了,原始的野性蛻去,遺留的力量卻須憑著理智來創造。
很多很多感覺都遺忘了、很多很多記憶都碎裂成片段,很遙遠,以四十多歲的姿態回望過去,都是夢。少了酒精的滋潤,腦袋清醒不少,思路活躍到胡思亂想,難以掌控的地步。她想念以前微醺又放鬆的狀態,可以讓一切不再重要,至少讓自己置身事外,偽裝成灑脫,其實自己才是那個頑固執著的人。
「老師,同時跳魔鬼與影子其中有兩段出場重疊到了,需要修改。」柔嘉坐在吧檯,埋頭在筆電前,口氣有些哀怨地說。自從珍妮送醫暫時無法管事至今,舞團的事已讓她忙到焦頭爛額。
珍妮沉思了一會兒才說:「好,我也覺得這幾部分怪怪的,我來修改。」她離開沙發走到廚房,兩眼一瞥原本擺放洋酒的玻璃櫥櫃,快速地眨了眨眼,才在柔嘉身旁的位置上坐下,查看筆電上的整理資料,思索如何增修或刪減。
當珍妮處理到一個段落,抬頭一看,柔嘉已在身旁打起瞌睡,不停地點頭,整個身體在高腳椅上岌岌可危,隨時會墜落。珍妮歪頭看她,正伸手想拍拍柔嘉的肩膀時,她的頭一點,整個人就醒了,睡眼惺忪地對珍妮傻笑了笑。
「妳累的話可以去沙發上躺一躺。」珍妮說。
「喔,沒事,我醒了。」柔嘉用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珍妮盯著柔嘉瞧了幾秒後問道:「妳好像變胖了些?」
「有嗎?」柔嘉趕緊辯解說:「可能是剛睡醒,臉有點浮腫吧。」
「不是就好,這齣劇是妳第一次擔當重要角色,一定要做好身體管理知道嗎。」
柔嘉點點頭,面色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