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他們常常三天兩頭就通電話聊天,突然不聯繫之後,有種被抽離的空虛感,加上不能喝酒了,時間對她而言變得漫長更難熬,她只好不停地跳舞,藉以填補空白。
她好似要將這幾年落下的時光填補回去,像童話故事中的紅鞋女孩,無法停歇,只能永無止盡地跳著。
唯一跟故事裡不一樣的是她不想停,跳舞也是她的癮。
珍妮跳到連門鈴響了也沒發現。
聽見門鈴響了兩三聲,我以為家裡沒人,下了樓才發現,珍妮正窩在舞蹈室裡忘情地跳著。我只好走去開門,沒想到是銘風老師。
「喔,是蓁蓁啊,我是來找珍妮問些事兒。」
我聞到銘風身上飄來一股酒味,「老師在跳舞。」我讓他進來,趕緊跑去舞蹈室門前喊了珍妮幾聲。
「張銘風?」珍妮拿起毛巾擦汗,走到客廳,對銘風問道:「有什麼事嗎?你喝酒啦?」
「柔嘉她最近狀況不好嗎?」銘風有些醉態。
珍妮沒有回話,她走到吧檯倒了杯水遞給銘風,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她的狀況如何,不是你最清楚嗎?」
「我感覺她最近都在躲我。」
第一次看見銘風老師如此萎靡的神情,我心底不禁一陣酸楚,果然,他們真的在一起,雖然早就猜到了,但肚子還是有點空蕩蕩的。
「也許你就該保持點距離,給她些空間,這樣她才能好好表現,不是嗎。」珍妮站起身來,一付想送客的樣子。
「是這樣的嗎?」
「這是她的首演,緊張是一定的,也許她現在需要的平靜的心,而不是小情小愛。」
珍妮的話說得很重,我看銘風老師的臉都紅了,酒也醒了大半。
「老師,你說的對,是我不夠深思熟慮。」他走到門口又回頭向珍妮道:「這麼晚來打擾您,真是抱歉。」
「快回去吧,是怎麼過來的?」
「坐計程車。」
「要幫你叫車嗎?」
銘風搖頭道:「不用,想走走路。」
「最近也幫忙做些行政上的事吧,就當是幫幫我。」珍妮說。
「當然好,有什麼事儘管交代我去辦。」
「嗯,那上課前來一趟辦公室。」
我與珍妮看著銘風走出巷道,才關上門回到客廳。
「最近舞團很忙嗎?」我問。
「過去我真的太依賴柔嘉了,大小事都讓她去處理,她的負擔太重了,我想讓銘風也擔任行政職務。」
「柔嘉的孩子是他的嗎?」我在心裡猶豫很久,終於問出口。
「不知道,是誰的又有什麼差別,男人從來都是個旁觀者。」
珍妮說的,我沒能明白。
她倒了一杯水上樓去了,我跟在她後面,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回書桌。銘風來之前,我正在寫高中數學評量,寫了一個根號後還沒加上數字。雖然,我看著密密麻麻的數字,但心裡所想的卻是珍妮剛才的話。
有種莫名的無力感直讓我的心下沉,剛才在樓下產生的酸楚感,仍持續地發酵著。
很煩。很想罵髒話。覺得人生總有一堆狗屁倒灶的爛事。
我沒心讀書,下樓,發現舞蹈練習室的燈是亮的,珍妮在裡面,坐在窗臺上心事重重。她聽見我進來的聲音,也沒轉頭,只淡淡地說:「睡不著啊。」
「嗯。」我走到窗臺與她對座,也往外望去,黑夜高掛一輪明亮的月,特別地清亮,令我不由得多看幾眼。
「很美吧。」
「啥?」我沒聽懂。
「我說月亮。」
「嗯,很美。」
「美得有點虛幻了。」
我倆望著明月,我覺得心漸漸地沉靜下來。我的視線從月亮轉為珍妮的臉,她將臉半埋在膝蓋,遮住了魚尾紋,這樣的姿態像個少女。
「年輕真好,我突然想起以前剛創立舞團的時候。」珍妮笑說:「那時候好窮,租了個老公寓五樓邊間,那棟的住戶全是些怪人,走廊上老是飄著瓦斯味,妳媽媽林美君每次來找我,都摀著鼻子邊囉嗦危險,會爆炸什麼的。」她笑了一會兒繼續道:「那幾年雖然辛苦,卻很開心。」
「老師不是小時候就出名了?」我訝異地說。
「出名又不代表有錢。跳舞很燒錢的,家裡送我出國留學,我在國外還是得半工半讀啊。」
「我以為老師是個富家千金呢。」
「很多人都這麼認為。」珍妮站起身,在窗外路燈燈光映照下,她腳下的影子變得好細長,令我不禁多看幾眼,心底泛起些許不安感。
她伸了一個懶腰說:「睡不著啊,又不能去酒吧,真是長夜漫漫,好難熬。」
「那我們來跳舞吧!」
珍妮愣了幾秒後哈哈大笑,「知道嗎,妳來我這兒這麼久了,這是妳第一次向我邀舞呢!」
「是嗎?」我也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