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和馬
1
森林、河流、雲霧、松樹、日出。
馬匹在草原上吃草。
每次要早起,前一晚的我總會既緊張又焦慮,睡不好覺,朦朦朧朧就隔天,鬧鐘響了,英子醒了,我跟小羊正在心裡戰鬥著要不要比對方先起來,但太陽正依著它的軌道慢慢來到北緯40度,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也不知是誰先醒,各自抓起放在床頭的衣服,迅速的衝出木屋,才發現路上已經有其他遊客快走進入森林,英子在前面趕呀,我們在後面追,「你們快點呀!」她急躁的在遠方向我們招手。
為什麼那麼多人愛看日出呀?
我覺得每一顆日出都長得差不多,華山上、太平洋邊和現在禾木村莊裡的,都像顆鹹鴨蛋,而人都會頂著一顆不怎麼清楚或異常亢奮的腦袋,和因為寒冷或涼意而顫抖的身體,拿著相機喀擦喀擦。差別在於地球表面上的東西吧,在於舞台上的布景吧,所以每次燈光打下來,才會這麼不一樣,不一樣的山形、不一樣的雲霧、不一樣的色彩、不一樣的聲音和溫度,不一樣的礦物、植物和動物和人。
馬匹在草原上安靜的吃,偶爾扭扭脖子吐吐氣,再繼續低頭把自己埋在不知名的花叢間,黃色、白色、紫色,花朵在霧中伸展著自己。霧像雲,在日出時間擴散在大地,大地就變成了天,原本一分為二的世界,二成為一;在黑夜與白天轉換之時,天站在地上,看著地上的生命,花朵與草、馬兒與人,吹下那一口氣,使它們重生,在太陽的運轉下,日復一日,直到世界末日。
2
「妳看這白花,好美。」
「它們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就叫白花吧。」
「那馬叫什麼名字呢?」
「小黃、小黑,好記就好。」
我坐在小黃的背上,馬伕(響導)坐在小黃的屁股上,小羊坐在小黑的背上。
我跟身後的馬伕有一搭沒一搭的聊時,小黃跟小黑一逮到機會就快速的狼吞虎嚥旁邊的樹叢,我問馬伕說你的孩子幾歲會開始學騎馬呢,他回答五、六歲吧。哪尼?153公分的我光上馬就不容易了,對於哈薩克的孩子來說卻輕而易舉,甚至還可以參加賽馬,哇嘶,威風的不得了,想像那小小的身軀坐在馬背上的樣子,居高臨下的看著馬下的我,好像在說:在草原上,懂馬的人才是主人。
經過河流時,小黃和小黑樂極了,喝水就算了還踢水,另一批馬匹正結束休息,準備出發時十幾隻腳往水裡一蹬,嘩,濺的小黃跟小黑的毛上滿是閃亮亮的水珠。真是馬的樂趣。
出發時是好天氣,但山中的天色變得快,藍天一下子就不見了,一股力量蓄勢待發,準備從天上宣洩下來。
馬伕嘴裡發出一些聲響,示意馬匹得加快速度。我感受了一絲絲被風吹來的雨滴,在加快版的喀咯喀咯聲中,我的屁股一下在空中、一下在馬背上。
名為「小黃」與「小黑」的馬,跑過了長滿了「白花」的草原,這些由顏色拼湊的名字,轉以各種形象一再的出現在我的生命中,家後山上也有隻「小黑」,巷子出去轉角第一間的狗叫做「小黃」,而電線桿下、草叢間總是見得到「白花」。可是我記不得馬伕的名字,或是我根本沒問過他,但我記得他向我問了台灣,我回答「濕黏的海風」;還向我問了一個日本畫家,畫山、畫草原特別像,我回答「宮崎駿」。
「得快一點,雲要過來了,別被雨追上。」喜歡宮崎駿、以馬和風景維生的馬伕說。
經痛譬喻比賽
我:「剛死又把妳叫醒再死一遍。」
小羊:「子宮當毛巾扭。」
英子:「我看妳們不要玩了,趕緊回家吧。」
克拉瑪依
克拉瑪依,維吾爾語「黑油」的意思,這是一個因為石油而成立的年輕的城市。在比晚餐時間還早的時候,我跟小羊走進了阿羅斯新疆菜館,維吾爾式的奢華裝潢、新疆地帶的巨大份量和相對來說便宜太多的價格,讓剛從物價驚人的喀納斯禾木景區下來的我們在那足足坐了三個小時,先抓飯、烤包子、羊肉串,在輪流灌完雞湯,最後殺一顆英子送給我們的哈密瓜後,才撐著走出餐館。
石油紀念廣場上有一顆顆的裝置藝術大油泡,光滑的能反射出旁邊活動的人們,好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在這個年產一千萬噸石油的城市,不禁好奇身邊這群跟我們一樣是吃飽來消食的人群裡,有多少人是從事相關工作,多少個孩子是被石油養大。
我們為了省計程車錢走了四公里的路回賓館,路很大,沿途經過了克拉瑪依河,夜晚的城市一派輕鬆,卻也有點荒涼,炎熱的天氣讓人忘不掉這裡是個油城,總覺得遠處、那只有一條道路的戈壁、沙漠或是油田的景象,讓人寂寞。
在酷熱的克拉瑪依城裡,日記裡寫著,我幾乎是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