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已經第三次來找你了。」交通組的組長敲了敲刑事組的門,聲量頗大的告知此事。
吳聿言單手撐著臉,雙眼無神的看著來人。
不,所以說啊──那個臭小子到底來幹嘛!
「是當時的筆錄有問題嗎?對方不和解嗎?還是對方有喝酒?」吳聿言還在被殺人案件煩著,沒想到還得分神處理一個臭小子。
而且還是肖想自己兒子的那種!
「不,那個撞人的回警局就馬上認賠,年輕人的車子也早送修了。」交通組組長很快地說著。
根本連和解都不用,兩天就解決了這次案件。
「所以啊,人家是特地來找你的。」他面帶戲謔的下了結語,引來吳聿言嘖了好大一聲,整個人十分暴躁地站起身,走過門口的時候還故意撞了交通組組長。
「這小子好幼稚。」那組長對著餘下刑事組的人大聲抱怨,得到後者幾人反饋的嘻笑聲。
吳聿言走路速度很快,幾乎沒多久便從警局最裡邊的辦公室走到門口,他左看右看才找到那個雄性——他正挺直著背脊坐在會客區的沙發上。
「有什麼事?」他繞過值班台,迅速坐到沙發上發問。
「您好。」張齊雁首先客氣的打了聲招呼。
「……如果您方便的話,介意到附近的店聊一下嗎?」他看著對面人的臉色,謹慎開口問道。
他知道這請求十分突兀,正常人都不會答應的,但張齊雁就在賭那一個可能性。
吳聿言盯著對方許久,久到張齊雁都要懷疑當初的判斷是不是錯了的時候就聽見他的回應。
「可以。」
他話說完站起身走到旁邊的辦公區,和一個警察講了幾句話後折回原地。
「走吧,去哪?」
期間張齊雁沉默看著對方的一切舉止,感受到喉嚨的深處漫出酸苦的感覺,他的緊張導引著胃酸由下往上回溯。
「……就對面的咖啡店吧?」他也站起身走到那人前頭,準備帶路過去。
吳聿言隨便點了點頭,轉頭和值班台的同事打了聲招呼後跟上對方的腳步。
「那個,謝謝您幫忙處理車禍。」
兩人從走進店裡皆是不發一語,直到點了飲料話題才重新開始,這次是張齊雁首先發話。
「警察的職責而已。」吳聿言看了一眼對方,客客氣氣的回了話。
他雖不知道對方的來意,但試圖以用距離感劃開兩人的關係。
「如果你是要道謝,那真的不必了,能幫上忙是我們的要務。」吳聿言原本毫無表情的臉瞬間掛上了虛假笑容,異常和善地說。
真要比裝,老子可是比你裝得多次!
張齊雁回味著對方剛剛一連串的表現,突然有些拿不準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聽過那天的電話內容,張齊雁還以為吳允澄的爸爸之後會跟此人提到自己的事情,那麼他便能一邊順便探探這位的態度、一邊偷偷透露和他們的兒子正在交往的事。
如果對方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麼這場談話將會顯得十分多餘──而且還會給人不好的第一印象。
思及至此,張齊雁內心是糾結成了一團,找不到出路的慌張。
吳聿言也一直觀察著對方的表現,他是察覺到來人的意圖,但──就是故意不想合作,裝著傻與對方兜圈。
「聽說您是刑事組的……怎麼會來協助車禍的事情呢?」他這是孤注一擲,想用似是威脅的內容引出對方的真實。
「……喔?」吳聿言保持著面上的微笑,給出了疑惑的答案。
「我請教過認識的警察,這樣似乎不是很好。」張齊雁心想也沒什麼好失去的,掌心一捏冒犯的話又脫口而出。
「所以呢?」吳聿言輕巧地回了三個字。
「如果只是想跟我談這個,不必浪費時間了。」
聽著對面那人的話語,他猛地笑了出來。
吳聿言可不是一般警察,他一點也不在乎那些除了案件以外的彎彎繞繞,所以拿這威脅自己根本不成問題,當然也不放在眼裡。
「好,然後呢?」他改而掛上有些囂張的笑容,從容地靠在椅背上。
張齊雁看著對方的反應,決定收起自己有些維諾的表現,向他直接攤牌。
「不好意思,請您忘記前面的話。」他微微低下頭當作謝罪,對面那人聞言挑起了一邊眉毛。
這又是演哪齣──?
隨著張齊雁的的動作,他整齊的西裝外套出現皺褶,擠壓到胸前的領帶,領帶因此微微掉出領口,與此同時吳聿言又聞到了那個味道。
「那個、吳先生,我是……」張齊雁正想說出真相,卻被對方狠狠扯住領帶往另一個方向帶去。
「喔──就是這個吧?」吳聿言瞇著眼視線固定在領帶夾上,十分咬牙切齒的說著。
他就想不通為什麼對方身上會有兒子的味道,原來是用著兒子的東西啊!
吳聿言氣得伸手一拔,直接搶過對方的領帶夾。
「嗯?」
他細細觀察那夾子,發現銀白色的夾身上鑲嵌了一小顆珍珠,旁邊搭配了幾顆淺藍色的小珠子,那珍珠形狀稱不上圓,是有些橢圓的模樣,顏色也不是漂亮的粉白色,反而是有些黯淡、混濁的黃色。
「這……你搶來的?」吳聿言覺得自己兒子應該不會笨到定情物送個品相這麼差的東西,那應該就是張齊雁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得到的了。
「……呃。」
「掉在車上我撿起來的。」他完全沒想到對方懂這麼多,有些心虛的回覆。
「形狀也不是很圓……你讓他哭了?」吳聿言左翻右看手上的東西,話說到後來聲音突然拔高。
如果人魚認真要做顆珍珠完全不是問題,要是顏色不太完美就代表形成的時候被破壞了形狀,會被破懷形狀的原因除是抹掉眼淚,就是哭到眼淚停不下來,一顆顆彼此擠兌著空間被擠出來……
在車上撿、哭到停不下來,這兩個詞結合後聯想到的事情讓吳聿言整個臉都沉了下來。
「不、不,允澄爸爸您誤會了。」張齊雁慌慌張張地說,雖然他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想到什麼,但他的臉色看起來就很不妙啊?
吳聿言攢緊手中的東西,謹記謝霖宇叮嚀的話逼著自己吸吸吐。
「不管……」
「不管你到底做了些什麼事情……」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讓他傷心了──」
「我保證,一定會把你公司查到整個翻過來。」
吳聿言一字一句慢慢吐出威脅的話,完全沒顧上自己原本還是個警察的身份。
「不,不會的,不會有那一天的。」張齊雁還想著怎麼解釋,聽到對方的話後他收起了慌張,端正了自己的身體,神色認真的表達自己的承諾。
吳聿言氣得嘖了一聲,把東西丟還給對方。
「幾歲的人還在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笨到不行。」他擺過臉不開心的說。
「為什麼吳允澄就選這種的。」繼續碎念著的吳聿言補上這句話。
張齊雁看到對方把東西直接丟過來時緊張得不行,慌慌張張接住後趕緊打開手掌,再三確認東西沒問題才鬆了口氣,同時也聽見對方脫口的喃喃自語。
「您知道了?」張齊雁驚訝地說,他還以為是領帶夾讓對方聯想到的。
「廢話,你以為人魚的珍珠都不一樣嗎?」他才沒厲害到看珍珠就知道是誰的,更別提顏色款式就常見的那些,是上頭的味道讓自己確定的,所以吳聿言露出一臉看傻子的表情,喝了一口剛送上來的茶。
張齊雁對此的回應是沉默,看來這人對於人魚的一切還不是了解。
「喔──原來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他認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讓人看得發悚。
「算了,所以你今天除了跟我玩諜對諜外還要幹嘛?」吳聿言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螢幕,有些意興闌珊地問。
他果然還是不想跟這雄性好好聊天的。
「那個,想跟您說我跟允澄交往的事情……而已。」張齊雁想著解釋話直接出口,一說到關鍵的「交往」二字,吳聿言的視線頓時如箭般射入喉攏哽住了話,於是拖了一些時間才補完話尾。
「好,然後呢?」吳聿言收起手機,語帶銳利地問。
「你確定吳允澄真的覺得自己在跟你交往嗎?如果是他為什麼不說要由你來說?你是我們家的小孩嗎?我是你的爸嗎?」他的話一連串不停的問出來,字字句句抓著最重要的部分。
「我知道允澄還沒開口,我覺得當然由他開口比較好……」張齊雁心想終於來了,緩緩說出自己準備已久的台詞。
「但是他最近晚上都和我出門,如果您們都不知道對象又加上允澄不解釋,我怕您們會擔心他,所以才選擇私下跟您談。」這是他想過覺得比較和緩的解釋,雖然他一開始想見面的原因只是想探探兩人對於跟雄性交往的態度。
「嗯,好,這個立意還不錯。」
「那怎麼不怕我反對呢?」吳聿言點了點頭,話鋒一轉又刁難對方。
「是的,我也是為了讓您認識我才見面的。」張齊雁跟著點頭,這個可能性他也想過,也是準備好的內容。
他首先拿出身份證,又拿出戶籍謄本,接著拿出幾張名片、兩本存摺以及一疊紙張,一項項陳列在桌上展示給對方看。
「首先,雖然您知道了但我還是自我介紹一遍。」
「張齊雁,今年二十八歲,家人有爸爸、媽媽和一個跟允澄同年的妹妹……」張齊雁一邊介紹一邊拿著桌上的東西證明給對方看,在旁人看來就像一個能言善道的銷售員正推銷著物品。
說推銷也沒錯,只不過是推銷員在推銷的商品等於自己而已。
「如果加上年終破百是沒問題的,您可以看看至今存款,帳面有些少是因為有拿去投資,這本就是股息及進帳的帳本……」他翻開桌上的兩小本的,確認對方真看完後轉而去拿那疊紙。
「另外因為家父的原因,這是我以後會繼承的部分……」
吳聿言還以為那一張張是什麼健康報告,結果是繼承的文書,他現在也努力的吸吸吐,不過原因和剛才的大不相同。
「……你有什麼毛病?」吳聿言艱難地問,感覺著撲鼻而來的銅臭味覺得腦袋不太好使。
「這個,我有健康報告的!」張齊雁一聽才發現自己漏了這部分,趕緊從公事包裡拿出補上。
「果然是笨蛋。」吳聿言看到對方的反應突然冷靜下來,他瞟了一眼報告確認對方是個健康的雄性。
張齊雁雖然搞不懂對方在說些什麼,但依舊恭敬的問:
「您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沒,不想知道。」吳聿言看著錶覺得談話時間太長了點。
「所以您是說──」他有些興奮等待對方即將脫口的結論。
「不,又不甘我的事情。」他狠狠從對方頭上澆了一桶冷水。
「又不是我跟我兒子交往的,問我幹嘛?」吳聿言冷冷丟下這句話,拿過玻璃杯喝了一大口。
「那您……反對我跟允澄的來往嗎?」張齊雁想了想換了個方式問。
「……不,那是他的自由。」吳聿言雖然下意識就想反對,但謝霖宇說的話沒錯,於是他只能艱難的吐出他並不想說出的內容。
「謝謝,我了解了。」張齊雁一聽整個人散發著不同的光采,連忙開心的道了個謝。
吳聿言是認真不想再說,趕快喝完自己的飲料轉身就離開,等到他走出門口便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
「喂,是我。」他頓時有些疲憊,聲音都啞了起來。
「講完啦?」謝霖宇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
「嗯。」吳聿言一看遠處綠燈快轉成黃燈,趕緊加快了腳步。
「如何呀?」謝霖宇感覺到對方的疲態頓時覺得有些好笑。
「就那樣。」他聲音因小跑有些不平穩,但回得也不長所以謝霖宇沒注意到。
「就那樣?」謝霖宇跟著重複了遍有些疑惑,他預料中的反應不該是這樣的。
「怎樣?」當吳聿言踏上斑馬線的時候,覺得時間還足於是慢了步伐。
「你答應啦?」謝霖宇有些幸災樂禍地說。
「答應?沒有。」吳聿言無奈回答。
「但也沒有不答應吧?」他深知伴侶的個性,大概猜出對方的答案。
話筒的另一頭沉默許久,謝霖宇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跟你說件事情。」他的聲音突然帶上愉悅的節奏。
「你兒子這六日要跟人家出去玩喔!」
吳聿言剛好走到對面,一臉懷疑的看著自己的手機。
他剛才聽到了什麼?
「蛤?」
「出去玩,過夜的那種,星期五就會住人家家裡了。」謝霖宇每說一句話,那話就像一顆顆子彈穿過他的胸口,句句誅心將心臟打成了篩糠涼快的透著風。
吳聿言不知道這結論是怎麼得的,但他身為長輩也不好再衝回去跟對方理論,只能憤恨看著對邊那人開心講著電話,覺得自己掉入了個巨大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