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和意外,哪一個會先來?沒有人知道。」她沒有不祥的預感,他卻有。他問她要不要到北車接他,如同往常一般?她剛好手裡在忙,也沒有多想就說那天不行。第二天,他再問了要不要吃個飯,但她還是在忙。之後父親才淡淡地告訴她,得要動一個小手術,還安慰她說找了非常好的私人診所,醫生相當有名氣。她沒多想的,父親年紀是大些了,但身體還健朗地。
但是小手術過後的第一個星期,情況原本還好,父親說要去上繪畫課,約了她要到社區大學的教室外見面,但最後她因為工作還是去不了,反過來勤父親,剛動完小手術不要趴趴走,到了課堂上和太多人互動,如果感染了怎麼辦?她要求父親別去上課,而當然,父女兩人也就沒有在教室外,能約踫面了。
她不知道是老父是否一開始就有著不祥的預感,還是自己始終太沒有警覺。直到再過了一個星期,病情急轉直下,父親被送了大醫院,因為小手術引發了併發症,原先的私人診所不再說這是個小手術,反過來說要全好恐怕要數個月,用盡理由推拖了責任。她忙,她氣,一方面是工作仍是馬不停蹄,一出錯不是沒法養好自己,就會是沒法養好家人;另一方面是這個一開始輕描淡寫的診所,一出事卻不承擔的口吻。
父親的併發症十分嚴重,她看到他眼中含著淚,是因著身上的病痛,那是她從未曾看過的。她知道那是極度疼的疼痛,才會讓總是扮演強者的他,在病床上,眼中始終含著淚。她才終於明白,知道父親恐怕不會再回來她的身邊了,這一次,可能永遠不會了;她過去想過生死別離,但沒有想到會是在沒有預期的情況下。
她最懊悔的是,老父上台北時,她沒有去北車接的那一次,那一次是她最後一次,應該可以看到父親的如舊神采的機會;那一次,是她仍有機會能夠得到日常的父愛,看到她從小就熟悉的,父親的強者面貌。
「如果真不能醫好,請讓他在最無痛的狀況下離開。」她錯過了能夠緊緊握住一個健康的、強者的父親的手的機會,最後的一次;醫療的誤失,命運或者是極小的概率,她當時想著「應是如常」,但父親反而好像有預感,卻又不忍心打斷她的忙碌,只是那幾天頻頻問她可否見面?
她從此知道了,人生沒有「應是如常」,而是只有「無常」。